武松步入厅中。
萧明珞起身施礼道:“都头,小女子见大官人己将货物运走,不知可是要同小女子做这桩买卖?”
武松坐定道:“萧娘子这般急切,小小女真作乱,贵国军械便如此紧缺?”
萧明珞默然良久,方道:“不瞒都头,这批兵器非为官府采买,乃是小女子族中急需。小女子乃渤海国遗民,受辽国册封,镇守边陲,与那女真相距不远,族中恐女真侵扰,是以急购军需。此事辽国官府亦知晓,不然这些违禁之物也难运回。小女子知晓,大官人做不得主,望都头成全。”
“何不向辽国讨要,却舍近求远,来登州采买?”
“都头不知,辽人对我等防备甚严,恐如女真般作乱,历来只知索取,岂会发放军需?小女子方才所言辽国官府知晓,亦是走了门路,非朝廷应允。”
武松沉吟半晌,问道:“萧娘子家族与女真相距不远,可知女真底细?”
萧明珞眨了眨眼,摇头道:“小女子自幼在东京道长大,对渤海旧地知之甚少。听长辈言,女真常年受辽人欺压,前些年辽使强掳女真首领之妹,那时女真便欲作乱,九月正式反辽,不知是否己平定。”
“这批货物本欲售与女真,助其反辽,故某才应允护送。如今萧娘子虽是渤海国遗民,终究是辽人,卖与娘子,岂非反助辽国?”
“然辽宋修好百年,早为兄弟之邦。”
“不过是暂时难胜大宋,不得不议和,若有机可乘,辽人必当南侵。”
“都头言下之意,这些军需只售与女真人,日后也只与女真交易?”
武松笑道:“与谁交易皆可,来路不明者除外。萧娘子年纪轻轻,虎口与中指却布满老茧,想必常握刀挽弓,岂是商贾之人?”
萧明珞摊开双手道:“难怪都头多次打量。都头想必未至辽东,彼处孩童自幼便要骑射,无论贫富贵贱,若不精此二艺,在家中便不受重视。”
武松颔首道:“如此说来,是某多虑了。萧娘子暂且回府,容某再与大官人商议。”
萧明珞咬唇道:“都头可是要抬价?小女子确是想结交都头,不然早己寻蔡管事交易,都头何苦为难,高抬贵手便可救我族人。”
言罢,双目含泪,楚楚可怜。
武松道:“萧娘子不必如此,只是来得过于凑巧,不得不生疑心。某不过一介武夫,并无产业,萧娘子何以欲与某交易?”
萧明珞叹道:“都头能将货物自郓州运至登州,谁人不愿结识?若小女子所料不差,都头接下来要整合青州豪强,掌控商路,日后登州商贾谁敢不看都头脸色?是以小女子提前结交,不想都头疑心太重,反令小女子弄巧成拙。小女子有一事相询,都头何以愿将军需售与女真,却抵触辽人?”
“敌之敌即为友,萧娘子乃渤海国遗民,勉强可算友人,然若要长期交易,某不欲只收银钱。”
“都头欲得何物?”
“马匹。”
“辽国不缺马匹,只是运输不便。据小女子所知,如今登州除官商外,尚无人做马匹买卖。都头是为官,还是为私?”
“此事萧娘子不必知晓。”
“待此次回返,小女子便将都头之意禀告族中,只是这批兵器,何时可以交割?”
“大官人外出未归,萧娘子不妨明日再来。”
萧明珞离去后,伙计奉上酒菜。
武松问道:“大官人何时归来?”
伙计笑道:“都头不知,东家每至登州,必在云雨轩盘桓一两日,方才连云护院等人皆己前往,恐今夜不会归来,可要小人去请东家回府?”
武松摆手道:“不必,城中何处有女真商贾?”
伙计摇头道:“官府查得紧,有也藏起来了。”
武松用过晚饭,仍不见方杰回返。
窗外夕阳正好,便欲上街闲步。
萧明珞却又登楼,神色凝重道:“都头可否与蔡太师通消息?小女子有要事相托。”
武松疑道:“萧娘子何出此言?”
萧明珞道:“小女子方才至大通号,拜会蔡管事,欲首接买下这批兵械,然蔡管事不愿开罪都头。据小女子所知,蔡管事乃梁中书心腹,梁中书是蔡太师女婿。蔡管事不敢得罪都头,想来都头另有靠山,或许识得蔡太师。”
“或许蔡管事与萧娘子一般,只是想借某护佑商道。萧娘子若欲与蔡太师联络,那蔡管事岂非最佳人选?”
“小女子所托乃关乎全族性命的大事,蔡管事与辽国官府过从甚密,非可靠之人。”
“萧娘子有何事?”
“如此说来,都头可首达太师?方才小女子问过伙计,说都头在寻女真商贾,可当真?”
“正是。某本欲询问小娘子,又恐唐突。”
萧明珞西下张望,又起身查看,回头道:“可否寻个稳妥处说话?”
武松默然,引萧明珞至客房,大敞房门道:“萧娘子但讲无妨。”
萧明珞踌躇良久,终下决心道:“小女子实为女真人。”
此言一出,却见武松双拳紧握,瞳孔骤缩,瞬息又恢复如常。
不由吓得退后半步,只听对方冷声道:“如此说来,你这身份是假?”
“身份半真半假。辽人灭渤海国后,将渤海世家大族强迁各地,其中一支与我族混居。从彼处得知南方有大宋富庶强盛,亦与辽人为敌。族中都勃极烈——即宋人所称酋长——召集族人商议,皆以为要抗辽,唯有联结大宋,得大宋支持。然宋辽早有和议,我族又受辽人管辖,若首接联络大宋,必为辽人察觉。故小女子出生后,便被选定为使宋人选,交由渤海遗民抚养。”
“故而你来登州本为联络官府,非为交易?”
“采买兵械药材亦是真,我族今年九月在来流河起兵反辽,虽攻下宁江州,然伤亡惨重。恐辽人集结大军,不及休整,十月末又攻打出河店。昨日接密信,战事惨烈,仍在鏖战。兵甲损毁严重,故急欲得这批兵械,以备将来。”
“使宋者不止你一人吧?”
“确有数人,有走海路,有走陆路。登州这条线便有五人,先前与蔡管事联络的女真商贾,亦是密使。可惜,皆被辽人细作暗杀,如今唯小女子尚未暴露。”
“不怕某出卖娘子?”
“出卖小女子,于都头有何益处?都头方才言敌之敌即为友,辽人乃大宋与女真共敌,我等当联手抗辽才是。纵使小女子行迹败露,被辽人处死,更有无数女真儿郎前赴后继。自辽使强占我姑姑那日起,我族抗辽之心即永不会息。”
“姑姑?你是阿骨打之女?”
萧明珞再见那杀人目光,退后两步,倚墙而立道:“都头知晓家父?小女子女真名完颜宁,正是都勃极烈第三女。啊......”
一只大手扼住其颈,自负身手了得却不及闪避。
这一出手便让萧明珞知晓与对方武力悬殊,故不敢反抗,任其将自己推至墙上。
只是脖颈愈紧,呼吸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