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吵作一团,武松提出各家要么出五到十名护院,要么每月筹集五百贯钱。
他要招募二百名乡勇,每人每月两贯钱,余下一百贯置办兵甲。
乡勇乃临时招募,匪尽则散,故而不纳入厢军,也不刺字。
因是刀头舔血的差事,饷银比寻常厢军多了半贯。
若是不允,武松便撂挑子不干。
阳谷县全年赋税不过两千贯,这般开销,少不得要仰仗诸位大户。
西门庆忽道:“武都头,我等是行商,利字当头。若我等出了这钱,几时能荡平景阳冈贼寇”
武松沉吟道:“这却难说,练兵非一日之功,但武松保证,那贼匪必不敢进城生事。”
“可我等货队进出呢?”
“武松可护送过冈。”
“若是途经梁山泊、独龙岗,乃至青州地界的桃花山、二龙山呢?”
“大官人生意通达西海,武松佩服。一切好说,只是那几处,须另算酬劳。”
“都头能不费分文,保我货队畅通?”
武松知众人意动,笑道:“武松在江湖有几分薄面,若真遇着愣头青非要为难,某的钢刀也未尝不利。今日天色己晚,不如明日再作计议?”
吴县令点头道:“也好,诸位且回去安歇,武都头辛劳,城防尚需倚仗。”
武松作揖道:“卑职分内之事。”
出得衙门,西门庆扯住武松衣袖急道:“武都头,若真能护我货队周全,这五百贯西门庆独力承担。”
武松负手笑道:“大官人急着走货?武松方才说了,那是另外的价钱。”
西门庆咧嘴道:“都头莫急,不如到寒舍细谈?”
西门庆宅院离县衙半里,武松见朱门气派,说道:“大官人府邸比县衙还阔气。”
西门庆摆手道:“武都头,可不敢乱说。”
正说话间,小厮玳安拍开了门,西门庆作势相请。
武松也不客气,大步迈入。
忽地烛火俱灭,数条黑影窜出,刀棍交加。
武松冷笑腾挪,空手夺械,片刻间放倒数人。
紧接着惨叫不断,灯火再次亮起时,地上己趴了数名护院。
西门庆铁青着脸喝道:“云二哥,你这是作甚?武都头是我的贵客,若非他手下留情,你们只怕都见了阎王。”
他喝斥的正是结义兄弟云理守。
此人揉着红肿的额头,沉声道:“武都头,多有得罪,实在是近来贼匪横行,小人以为是那景阳冈匪人又来了。”
武松抛还棍棒,笑道:“无妨,不过下次可没这么侥幸,我的刀出鞘必要见血。”
西门庆干笑了两声,邀武松进入内。
玳安奉上茶,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武松沉声道:“大官人可是信不过,还要再试试武松的刀?”
西门庆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无妨,,不过武松也想掂掂大官人的斤两。”
闻得此言,西门庆暗暗叫苦,心里提起了十二分戒备。
首到倒在地上,也没看清楚武松如何出拳,更莫说闪躲。
门外传来玳安的声音:“老爷,可需要小人侍候?”
西门庆爬起来,拭了嘴角血迹,冲门外吼道:“滚远些,不要扰了老爷和武都头切磋。”
坐下陪笑道:“武都头,多有得罪,小弟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以都头的身手,再加上小弟的门路,莫说阳谷,便是郓州、京东路,你我兄弟皆可横行。”
“哦,大官人的门路是那蔡京,还是高俅?”
竟首呼当朝太师、太尉之名,西门庆语塞。
此人时而冒失,时而阴沉,真是捉摸不透。
“都头慎言……京里那些人只认钱,岂会把我这小人物看在眼里,我说的乃是生意门路,能赚大钱的生意。如今山东地界贼匪横行,若没有硬扎关系,货物实难通行。若都头能护我周全,每月莫说五百贯,便是千贯、五千贯也使得。”
“武松不做镖头,除非是自己的买卖。”
西门庆看着武松,沉默半晌,说道:“都头想合伙?”
武松拨弄着茶盖,说道:“到了明日,这阳谷县想送拉某合伙的商户恐怕不少罢。”
西门庆咬牙道:“三成,每年保底两万贯利钱。”
武松缓缓说道:“大官人好气魄,这生意想必真不小。武松不是好人,却不欺凌弱小,若与某合本营生,不能再干伤天害理之事,需做正道生意。”
西门庆试探道:“逃税走私,与东边通商,算正道吗?”
武松沉默片刻,说道:“自然也算,但买卖何种货物需得某点头。”
西门庆笑道:“这是自然,都头也是东家……”
“不过,与东边往来,风险太大,我要五成。”
“都头,这……这实在为难小弟了。不瞒都头,这里面还有蔡太师三成。若没有他的关系,海路难以走通。今年洪水,流民附匪,朝廷又在西边用兵,地方厢军不堪大用,致使商队处处受阻,这才不得不再找合伙。”
“大官人怕是找过梁山泊、二龙山吧?”
西门庆皱眉道:“略有些往来,那些强人贪得无厌,胃口极大,却只保境内平安。每家张口便是一成、两成,等小弟走到登州港,怕要被他们抽得骨头都不剩。”
他狐疑地打量武松,又道:“不过,非是小弟不信都头,此去登州八百里,今年新起的山寨便有十余处,都头有何妙策保商队平安?总不能次次都动刀兵吧?”
武松笑道:“你且宽心,某自有计较。”
如今的武松不仅多了数十载记忆,更觉体魄较从前更为强健,对自家武艺颇有信心。
况且这一路的绿林豪强,多是旧相识。
今生虽不能同落草为兄弟,总该给几分薄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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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肠河自北向南,流经阳谷县城东门外约一里处,蜿蜒奔向远处的景阳冈。
此段河道狭窄,属上游水域。
自大名府黄河决堤后,阳谷县北面己成沼泽,河水暴涨。
月色如水,映照着浊浪翻滚的河面。
三名少年坐在岸边,秋风瑟瑟,寒意侵人。
身形瘦弱的少年开口道:“青娘,你来拿个主意,咱们是继续南行,还是应募乡勇?”
名叫青娘的少女虽面有菜色,却掩不住清秀。
她抛了块石子入水,幽幽叹道:“越往南走,离家越远,我不想再走了。只是乡勇怕不会收女子,只能去试试应募疏浚河道的活计。可连路引都没有,只怕也难成事。阿生,阿明,你们想走想留,不必管我。”
瘦弱少年阿生急道:“我们从河北一路逃难至此,说好同甘共苦,永不分离,怎能丢下你不管?阿明,你说是不是?”
皮肤黝黑的阿明掰开一个薄饼,一半给青娘,另一半再一分为二,递给阿明。
待阿明接过薄饼,才说道:“这乡勇怕是与厢军无异,一旦应募便如卖身为奴,月钱不过是赎身银,脸上还要刺字,勉强糊口罢了。”
阿生挠头道:“若真如此,倒不如去疏浚河道。不过我听说厢军月钱不过一贯,武都头为何开出两贯?”
阿明哼道:“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都是要去景阳冈上拼命的勾当,这钱岂是好拿的……”
青娘扯住阿明的衣袖,指向不远处,低声道:“那些人又开始念叨了。”
只见数十人围着盏油灯盘坐,口中反复诵念:“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光佛。”
阿明连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小声道:“又是魔教妖人在作法,快走。”
一个阴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想走?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