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能是李通走漏了风声。
马六敢拿性命担保自己清白,自然不是他。
方百花总不会自己害自己,那光明右使又不知身在何处。
如今看来,李通的嫌疑最大。
李通,李世衡……
可那两个刺客并未说这二人有牵连啊?
武松快马赶到城隍庙,却得知李通昨夜己离开。
方青娘见他强压怒火,小心道:“李长老昨晚走的,说是访友,过两日便回。”
武松问:“近日可有异常?”
方青娘摇头,一脸茫然。
武松定了定神,道:“把名册拿来,这几日留心可疑之人。你去吧,叫祝三进来。”
方青娘在门口唤来祝三,二人低语几句,祝三快步进殿,方青娘则匆匆往外跑。
武松见祝三进来,目露疑惑。
此时,外面传来嚎哭声,祝三忙道:“有个孩子病死了,家人在闹,属下让青娘去处置。”
武松斥道:“这般偷懒耍滑,往后便听她差遣罢。”
祝三赔笑道:“属下遵命。”
不多时,方青娘气喘吁吁跑回来。
武松正欲回城,边走边问:“如今生病的人多吗?”
“天越来越冷,缺衣少被,染风寒的不少,又容易传染……”
“今日城里可有送药材粮食来?”
“一早便送到了,说是西门大官人捐助的。都头,小人有一事禀报……”
武松立在马前,转身听她道:
“这些流民虽都来自河北,却分属不同州县。李长老传教发展的教众多是沧州人,同乡抱团,容易生事。小人想组建个互助社,专收女子,她们体弱,河道开工后做不了重活,可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察看。若有可疑之人,也易察觉。只是需给些好处,望都头恩准。”
“这是谁教你的?”
“小人自己想的。在老家时,消息最灵通的就是三姑六婆,谁家底细都清楚。把她们组织起来,既能打探消息,也能让她们挣口饭吃。”
“你去与祝三商议,就说本都头准了。过些日子河道开工,青壮上工,官府会发工钱口粮,你这互助社若建起来,正好管后勤。”
马蹄声远去,方青娘边走边想,忽有妇人低声唤道:“青娘,青娘……”
“朱家娘子,有事么?”
“我家小子突然抽搐,求差役老爷开恩,送进城看大夫,我怕他……唉!”
“莫急,带我去看看。早上我还见他在河边玩呢。”
“谁知怎的,小孩的病说来就来。”
方青娘随妇人进棚屋,嘴突然被捂住,喊不得也动不得。
一壮汉用布条蒙住她眼嘴,捆住手脚,塞进麻袋。
妇人紧张道:“青娘不会有事吧?”
壮汉冷哼:“放心,她回不来了,你儿子在东边柳树林。”丢下个包裹,扛起麻袋便走。
妇人西顾无人察觉,捡起包裹,见是几张饼,藏入干草堆,匆匆往东跑去。
不知多久,方青娘被放下,嘴中布条取出,她立刻大喊。
有人道:“省省力气,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老实回答,免受皮肉之苦。你可入了魔教?”
“魔教?可是那念经的流民?”
啪!啪!
两记耳光,她脸颊顿觉火辣,暗道:“这是两个莽撞人,须得小心应付。”
“爷没耐心跟你耗。瞧你模样周正,再不老实,别怪爷用强。把你扒光了,让你知道爷的厉害!说,可入了魔教?”
“是。”
“还有谁信教?”
“钱六、周宝、刘九……”
对方不耐烦打断:“够了!武松可是你相好?”
“是。”
“他与魔教有牵连?”
“他与魔教长老李通称兄道弟。”
“可知方百花?”
“听李长老提过,说是魔教圣女。”
“武松还犯过何事?”
“随意杀人。小人亲眼见他因心情不好,杀了十多个流民。”
“还有呢?”
“勾结草寇。他与景阳冈、梁山泊的头领在城隍庙密谈,小人在旁伺候。”
“当真?”
“千真万确。”
“可敢画押?”
“自然。但如此一来便得罪了武松,求大爷收留。”
“立了功,爷亏待不了你。若愿意,爷收你当小。”
另一人道:“老九,让她画押。”
方青娘摸索着签名按印,被捆手时又道:“这供词若被武松说是伪造,又当如何?”
“铁证如山,由不得他!”
“供词算不得铁证,又无官差在场。小人无名无姓,这画押谁都能伪造。”
“那你说如何?”
“既己得罪他,不如一次扳倒。小人愿当面指证。”
对方沉吟,方青娘又道:“最好当县尊的面,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不认也得认。”
“你这小娘皮倒有几分头脑,你若当堂翻供,武松便能救你。”
“大爷若不信,尽管拿这供词去试。一旦有人拿出,武松便知是谁绑了小人,自会来救。小人何必冒险当面指证?”
“那你为何要反目?”
“小人明白,付出多少才能得多少。大爷快些决断,绑我时我在棚屋地上写了字,武松与我约好晚上相见……差役很快会发现我失踪,上报武松,查到棚屋,朱家娘子见过你。想必大爷那家乡绅,到城里打探便一清二楚。那武松是草莽之人,触犯了逆鳞必不讲规矩,说不定首接打上门。”
对方倒吸凉气,似被说动。
方青娘闭口,不再言语。
阳谷县东,盘肠河畔,李氏庄园。
书房内,李世衡指着两壮汉骂:“混账!谁让你们绑人的!打草惊蛇!坏我大事!”
“五叔,是我叫三弟去的。有了武松勾结魔教的证据,便能治他罪,至少赶出阳谷县。”
说话的是侄子李正。
“蠢货!不如一个小丫头!私设刑堂的供词能扳倒都头?亏你还算明白她会翻供。”
另一侄子李光道:“现在怎办?抓了个废物,惹一身骚。杀了?”
李世衡拍桌怒道:“我们是官宦人家,不是土匪!杀人可大可小,有人追究比天大,没人管就蚂蚁。武松若追查到底,你们逃得掉?”
李光道:“那流民认得我,不如杀了那妇人和孩子?”
李世衡掷出茶盏:“蠢材!你比老虎还厉害?打得过武松?我们是读书人,杀人要用刀?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李正问:“五叔,那怎办?”
李世衡道:“把妇人和孩子接来,立刻送寿张去。小丫头放回去。”
李正忧道:“她若告诉武松怎办?”
李世衡冷笑:“她是聪明人,知道怎样有利。告诉武松,此后必然疑她,得不到重用。把妇人和孩子送走,没了人证,她定不会说。若说了也无妨,只要人没死,谁能证明你们绑了她?”
李正奉承:“五叔高明,比侄儿想得周到。”
李世衡挥手:“快快去办!拖久了坏事。”
待二人退下,李世衡自语:“唉,小儿辈坏事,只得提前了。杀人何须用刀?武松,看本官如何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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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院书房。
程文简收到了蔡京的回信,正译为明文。
越译面上越苦涩,那信写道:
文简贤契如晤:
来书尽悉,阳谷困局,非汝之过,实乃天灾人祸相激所致。
汝以书生守危城,如履薄冰而心系新政,为师甚慰。
然庙堂之上,新旧缠斗正炽,青苗、募勇诸事皆成党争之器。
太学生联名弹劾北地【擅募乡勇、私结流民】,汝当慎之。
呼延县尉未抵京畿,或困于途,或阻于势,其中关节,汝可自忖。
凡新政所至,必有顽石拦路,此石不碎,终难成器。
至于景阳冈匪患、流民之乱,当知治大国若烹小鲜。
火候未至,强翻则糜。
赵师朴辈既以【祖制】为盾,汝不妨任其自显颟顸。
待其溃而后救之,方显我辈砥柱之能。
另,武松猛士可用而不可纵。
其人若真能慑服流民、制衡豪族,当以名利羁縻;若生异心,可借【私通明教】除之。
江湖草莽,终是棋枰弃子,慎勿惜之。
勉之!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