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点，一滴一滴敲打在云羽滚烫的心上。
那些关于“滤镜”、“剥削”、“不公平”的字眼，像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刚刚鼓起的、最赤诚的勇气和爱意。
他听着，琉璃色的眼眸里那燃烧的炽热光芒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剧烈地摇曳、黯淡，最终被一片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痛苦所取代。
“不......不是这样的......”
云羽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反驳，喉咙里涌上酸涩的哽咽，声音破碎不堪。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飞霄的手腕，想要用自己贫瘠的语言告诉她，不是感激，不是依赖，不是慕强！
他是真的......是真的......那种看到她就心跳加速，看不到她就心慌意乱，想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的感觉......那种......那种在蛋糕店橱窗外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时，心底涌起的强烈渴望——他想要和飞霄姐姐也那样！
“飞霄姐姐，我......”
他张开口，带着哭腔的辩解就要冲口而出。
然而，他的话语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堵了回去。
飞霄捧着他脸颊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的食指却温柔而坚定地抵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指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封住了他所有即将涌出的、带着泪水的辩白。
“嘘......”
飞霄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怜惜。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用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此刻却异常沉静的狐眸看着他。
与此同时，她抵在他唇上的手没有移开，另一只捧着他脸颊的手却微微上移，用温热的指腹，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拂去他眼角不断滚落的大颗泪珠。
那泪水滚烫，灼烧着她的指尖，也仿佛灼烧着她的心。
但她拂泪的动作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她没有再解释，没有再剖析，只是这样静静地、沉默地捧着他的脸，为他拭泪。
另一只手的手指依然抵着他的唇，阻止他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目光沉静地落在他痛苦而迷茫的脸上，像一片无声的海，包容着他此刻汹涌的悲伤，却又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堤坝。
时间在沉默的泪水和温柔的擦拭中缓慢流淌。
云羽起初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但随着飞霄那稳定而持续的、带着安抚力量的轻拍，她拂泪的手转而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像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云羽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飞霄，里面盛满了被全然否定后的巨大失落和心碎，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在飞霄的话语中熄灭了。
飞霄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努力地、极其勉强地，从嘴角挤出一抹无比苦涩的笑容。
这笑容没有半分欢愉，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无奈。
她收回抵在他唇上的手指，转而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温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极轻极缓，试图在这片情感的废墟上重新建立起“家人”的堡垒：
“羽儿，别伤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无论你以后在哪里，无论你将来嫁给谁......你永远都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试图用“弟弟”这个称谓，再次明确划下那条她认为必须存在的界限。
云羽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的话，又仿佛听懂了却无法接受。
泪水不再汹涌，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他空洞的大眼睛里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下，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让人揪心。
飞霄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
她不能再让他沉浸在这片痛苦的沉默里了。
她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僵硬。
然后，她弯下腰，手臂穿过云羽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少年的身体很轻，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软软地靠在她怀里，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精致玩偶。
飞霄抱着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属于云羽的卧室。
她的步伐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怀中的少年依旧沉默着，只有偶尔无法抑制的细微抽噎泄露着他的悲伤。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颈窝，泪水濡湿了她肩头的衣料，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走进布置得温馨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空旷的卧室，飞霄轻轻地将云羽放在了他柔软的床上。
她拉过被子，细致地盖到他的胸口，将被角掖好。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少年在黑暗中依旧睁着的、空洞失神的眼睛。
“羽儿，”
飞霄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意强撑的、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的语调，却掩不住其中的疲惫和深深的心疼，“不早了，赶紧睡吧。”
她伸出手，最后一次，极其温柔地将他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拨开，指尖停留在他微凉的额头上。
“姐姐今天......”
她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哽咽的颤抖，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真的很高兴。”
她看着少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脸，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他的心里：
“很高兴......你能为姐姐准备这个特别的‘生日’。真的......谢谢你，羽儿。”
这句“谢谢”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却又饱含了她此刻唯一能表达的、最复杂也是最真诚的情感——对这份心意的珍重，以及对这份心意无法回应的深深歉疚。
说完，飞霄不再停留。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那强装的平静就会彻底崩溃。
她迅速站起身，脚步有些仓促地走向门口。
在关上房门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床上那个蜷缩在阴影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少年身影。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伴随着门锁合拢的轻微“咔哒”声，隔绝了房间内外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