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挡在老婆面前,伸手轻拍了下乔予安的肩膀。
他指尖也不可避免地发颤。
有一次乔予安发病的时候,将他当成作恶多端的坏蛋,一顿拳打脚踢,差点要了他小半条命。
那时候,他不是打不过,而是狠不下心,去打自己的孩子……
他们能成功活下来,全然是因为福叔。
在某种程度上,福叔可以算作他们的半个救命恩人。
“福叔,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乔慕道,从他的眼神中,能隐约看出他的憔悴。
是一种独属于中老年人的憔悴。
“不用了,已经止住血了,去医院麻烦。”
福叔给自己的脖子上面榜上绷带,扶着桌子起身,“小少爷已经服完药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一直所在角落里的乔予安,慢慢地停止颤抖,他冷淡出声,声线回归,“我喊喻梦来,专业的给你包扎一下。”
他回归主人格,语气淡漠平静,鬓角处的碎发,和汗水粘黏到一处。
一缕一缕的,他额前还在冒汗,细碎的、一点点的、布满他的皮肤毛孔。
衣衫尽湿,冰凉感袭击全身。
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发病,都像是对生命的一种重新思考,让他重新意识到生命的真谛。
原来,在没有发病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正常啊。
而炫彩缤纷的世界,又是多么的迷人。
“多谢小少爷。”
喻梦赶来的时候,现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用过的清洗物,被乔慕偷悄悄的拿回屋内进行焚烧,一家人,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喻梦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给福叔进行伤口包扎。
印象之中,只要乔予安犯病,那么遭殃的,永远都是福叔。
包扎完伤口后,福叔被专人送回老宅,精心伺候,休养身体。
乔予安让爸爸妈妈,也回老宅那一边,他这里有喻梦照顾。
偌大的小洋楼中,顿时间冷清清的只剩下两个人。
书房内。
乔予安坐在办公桌前,闭目深思,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喻梦在一旁静静的待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监控器发呆。
他眼神一转,没忍住笑了。
监控器的数量,又增多了。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监控,这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
说是为了众人的安全,踩在隐蔽角落安装监控器,这个提议是福叔讲出来的,当时,也是他同意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监控器的数量无形之中增加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除了卧室和卫生间,其它的,随处可见。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意识到自己被监视了。
这个事情,冶星河也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乔予安的大脑在急速运转,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他……
不思量的时候,一切都正常,可是一旦开始起了疑心,一切就都好像不正常了。
一次他和涂涂私人约会时,两人坐在天台上,涂涂带他看漫天繁星。
她说,“安安,你有没有怀疑过……”
因为爱,因为信任,他接受了她对他的催眠。
从他的模糊梦境中,她窥探到,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操纵着他……
那个人,会是谁呢。
“要不要出去喝两杯?”
喻梦敲着桌子,语气轻快。
比起医生和患者,他们还有一层特殊的朋友关系。
“你看起来,挺高兴?”
“出去说。”
“好。”
“哥们儿今天高兴,请客。”
喻梦一边说着,一边拨通路昭明的电话。
第一次,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第二次,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第三次,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喻梦:有时候真的无语地想报警!
“打不通吧,祭果回来了,他没时间。”
乔予安温馨解释,对方了然地点点头。
“那也行,那咱俩出去整点儿,啤酒配烤鸭,外加五斤小龙虾,给你整五斤蒜蓉小螃蟹。”
喻梦说着,斯哈斯哈的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乔予安回以点头示意。
常年居于高位,处在财力、势力的顶端,对于市井小民的热闹,有时候,也满是向往。
或是在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或是在地处僻静的郊区,约上三五好友,同游一番,共看人间美色,欣赏世间炊烟袅袅。
于人来人往中,领略完人世间多种多样的喜怒悲欢。
枫城一处露天烧烤摊。
乔予安和喻梦穿着从地摊上买的大号阔腿衣服,套在身上,两人活像两个刚出社会的社畜青年,忙完一年的996,下班浅浅的嗨一下。
两人刚坐下,喻梦的手机便想了,隔着听筒都能听得出来路昭明的焦急,“快快快,快说你们现在在哪儿,算了,你别说了,直接给我发个定位!”
“我这就打车过去!”
嘟——
喻梦默默闭上刚刚张开的嘴,一个两个的,都会挂他的电话是吧。
前是乔予安,后是路昭明……单打一个6!
滴答滴答滴啊——
微信消息噼里啪啦的作响,喻梦任劳任怨的点进去,点击位置发送。
对方比了个呆萌小熊卡哇伊的‘OK’……
喻梦汗颜,直男不是很懂,为什么男生要发这种可爱的表情!
他发了一个‘。’。
对方没有再回话,应该·可能·大概意识到他过分可爱了吧?
“应该是在路上了。”
喻梦放下手机,和乔予安道,眉毛好看的朝着上方。
嘴唇特大弧度的弯曲,荡漾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就怕旁人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很愉快。
“说吧,什么事儿。”
乔予安好奇心大起,难得能宰一顿铁公鸡·喻梦·一毛不拔·老抠王,简直比太阳从北方升起,还要让人闻所未闻。
“先神秘一下,等一会儿昭明来了,我再说。”
喻梦翘着二郎腿,神情悠然自得。
乔予安点点头,压住好奇心。
比起旁人郑重其事地将他的病情看待,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就好像他的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间歇性、长期性的犯病,导致他在每次犯病后,可以将自己的情绪阈值,稳定在一个较为平和的缓冲地带。正如现在。
不问,不代表不在乎、不关心;而问,却也不一定是真的在乎。
人面兽心的生物多样性太强大,隔着一层肚皮,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对方的心底,藏了何种祸心。
十几分钟后,路昭明下出租车,和喻梦连着位置共享,这才将人找到。
“哎呦,累死小爷我了!”
十几公分的塑料椅子上,路昭明双手举过头顶,瘫在上面。
领口松松垮垮的,依稀能看见淡红色、淡粉色、乌青色、黑紫色的草莓印。
他一点也不遮掩,明晃晃地炫耀。
喻梦低头,不置可否。
乔予安翻白眼,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
被无视到的路昭明,挑眉,三人行中,必有单身狗。
他们这一组,还是两条单身狗,汪汪——
“菜都点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乔予安将面前的菜单,放在路昭明面前,对方这才有所收敛。
“你们,肯定体会不到我的快乐~啧啧啧~”
乔予安,“能说说,不能说闭嘴。”
喻梦,“不过是一些淤青罢了,有什么好炫耀的。”他要是想要,自己也能整出来很多个!
就显着他了,是吧!
乔予安也是一样的想法。
路昭明添了几个凉菜,再次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享受春去夏来的凉风,舒服的眉头舒展,脸上荡漾着春光明媚的笑容。
三人之间平静柔和的氛围,在上完菜后,开始打破。
喻梦被乔予安一脚踢了下椅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事情要讲。
他轻咳三声,“咳咳咳,今天,不不不,前前天……也不对,大大大前天……”
乔予安和路昭明的好奇心被勾的死死的。
“咳咳咳……”
喻梦又一阵轻咳嗽,仍然没有往下说。
二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恨不得把他的嘴撕开,让他一吐为快。
“咳咳咳……”
又双叒叕几番后,乔予安和路昭明神同步地朝着喻梦,发射一记白眼。
喻梦完美地吊足两人胃口,在两人放弃听他说话,各自剥小龙虾、小螃蟹的时候,他才说出一道震天响的消息,“她醒了。”
陈述句的语气,难掩他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
路昭明开口一句优美的枫城话,“卧槽!”、
该词,形象生动的表达出他内心的兴奋!
乔予安手中刚剥好的虾,掉在桌下,不可置信,双眼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辉,“真,真的吗?”
喻梦肯定的点头,“是真的,是真的!”
而且最近这几天,好转的倾向越来越明显,生命体征明显加强的数据,就是最好的说明。
他甚至看见她的眼睛,也能睁开。
一点点、一点点,慢慢地,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乔予安伸手,搭在好兄弟的肩膀上,路昭明也搭在他的肩膀上。
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又红了眼眶,双手捂住眼睛,想要留一点颜面。
但是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全身都在诉说着他的心绪难平。
乔予安轻轻拍着喻梦的肩膀,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喻梦现在的心情。
等待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原本就是异于寻常的超长期望。
所幸运的是,他等到了,他也等到了……
苦尽甘来的那一刻,所有曾经受过的苦,都显得平平无奇。
因为有巨大的喜悦冲击,所以能轻易地原谅那些苦难。
“不哭了不哭了!”
路昭明很不客气,直接戳破硬汉男人的强硬伪装。
他手掌用力,重重的拍打着他的肩膀。
“噗——哈啊哈哈——咳咳——”
喻梦一个没忍住,笑出声,紧接着被口水呛到。
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真要命!
关键时候调节气氛,还要看活宝整活,你想杂耍就杂耍!
“你他……么……”
“文明用语,文明你我他,知道你要骂我,所以我温馨提示~!”路昭明贱嗖嗖的,他甚至还嚣张地兰花指,矫揉造作得淋漓尽致。
乔予安不参与二人的‘友好碰撞’,在原地剥虾、剥螃蟹、喝酒。
只是视线的余光,总是会看他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的,但好在还能接收消息。
这个点,还没下飞机吧……
不回他消息,再正常不过啦。
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咔咔炫小龙虾、螃蟹肉,等二人大战三百回合后,一大半的小龙虾和螃蟹,变成一座堆叠小山。
乔予安文明的擦擦手,优雅起身,去洗手。
喻梦和路昭明对视一眼是,异口同声的口吐芬芳,“卧槽!”
“小龙虾小龙虾,哥哥来疼爱你了,你别溜走行不行!”喻梦崩溃呐喊。
“啊啊啊,可爱的螃蟹弟弟,快说,是不是因为有别的坏蛋,抢走了你,你才不出来!”路昭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乔予安的方向看去。
只见对方优雅地洗完手,用高贵的一分钱冒泡沫纸巾,一根根擦干净手指,揣进兜里,冲他们挥挥手。
转身,骑着小电驴先行离场。
喻梦和路昭明很有默契的冲对方翻白眼,手里面仅剩的小龙虾、断腿螃蟹瞬间不香了。
喻梦反应迅速的起身离开,路昭明紧随其后的跟上。
在喻梦将电动车钥匙插入钥匙孔的时候,他火速坐上电动车后座,仍平对方疯狂甩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强硬地抓住他的车座下端。
呼啦——
一阵神龙摆尾,喻梦开着电动车,去追乔予安。
星光点点的夜色中,一前一后的亮灯电动车,成为美丽好看的狭长弧线,无限延伸……
喻梦将路昭明送回家后,认命的孤单骑回自己家。
他放好电动车,乘坐电梯上楼,他把钥匙插入锁芯,转动门把手,一束微弱朦胧的暖橙色光芒从脚底打出。
他的手,一瞬间变得僵硬,脚下似有千斤重,迈不开半点步。
他脑袋发懵,整个人晕乎乎的,大脑当机,不知道该要想些什么。
全身如冷凝般的,好似被抽进气力,僵硬的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