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海风突然裹挟着桂子香气,白翎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踉跄着扑向剧烈摇晃的舷窗。
“那是......”
暗紫色海平线上,万千盏明灯刺破暮色,像神女随手撒落的星屑坠入凡尘。
连绵的琉璃金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雕花木廊挂着飘摇的红灯笼,将整个海湾晕染成流淌的琥珀。
绮良良的猫尾及时卷住少年发软的腰肢:“当心又晕......”
“璃月!是璃月港!”
白翎的狐耳几乎要穿透舱顶,苍白的指尖在玻璃上按出雾蒙蒙的掌印。
连日的晕船让狩衣松垮地挂在肩头。
货船缓缓切开翡翠色海浪,咸腥雾气里渐渐浮出朱漆牌楼的轮廓。
三十六盏琉璃走马灯在飞檐下旋转,投射出的麒麟瑞兽光影掠过白翎的眼睫。
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晕船时那种浸透冷汗的虚浮,而是所有绒毛都炸开的,小动物见到新玩具似的雀跃。
绮良良从背后环住他,猫耳扫过少年发烫的耳廓。
“到了哦,小狐狸。”
“我要吃那个!”
白翎整个人几乎贴在玻璃上,鼻尖在舷窗压得扁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码头夜市正腾起袅袅炊烟,糖画师傅手腕轻抖,金黄的糖浆在青石板上勾出腾云驾雾的龙形。
绮良良轻笑出声,指尖抚过他腰间因晕船消瘦的凹陷:
“是谁三天前哭着说再也不要吃东西了?现在能站稳了吗?”
白翎突然转身,蓬松狐尾在暮色里炸开银亮的光晕。
狩衣广袖带起的潮气扑在绮良良脸上,混着少年特有的,海月水母般的清甜气息。
“你看!”
他抓着绮良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薄衫都能感受到剧烈跳动,“不晕了!真的不晕了!”
珊瑚色从耳尖蔓延到锁骨,在琉璃灯影下泛起蜜釉似的光泽。
汽笛长鸣惊起成群海鸥,货船终于靠岸。
白翎几乎是蹦跳着冲向跳板,却在踏上栈桥的瞬间踉跄——习惯了摇晃的甲板,坚实土地反而让脚掌发麻。
绮良良的猫尾及时缠住他脚踝,少年栽进满怀抱月光花香的温暖里。
“慢点。”
她抚平少年的银发,发现发梢不知何时沾了片枫叶形状的剪纸。
抬头望去,整条长街的雕花木窗都贴着朱红窗花,糖人摊子的铜锣与说书人的醒木声在暮色里此起彼伏。
白翎忽然安静下来。
他站在青石板与海浪的交界处,狩衣下摆被晚风掀起碎玉般的褶皱。
瞳孔里倒映着蜿蜒至山巅的万千灯火,每一盏灯笼都在他眼底点燃一簇小小的,雀跃的金色火焰。
“绮良良......”少年喉结轻颤,尾音裹着海盐颗粒般的哽咽,“这就是......陆地啊。”
猫族少女的指尖抚过他后颈未愈的齿痕。
她忽然将三色团子塞进少年嘴里,糯米裹着枫糖的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
“最后一串了哦。”她咬住白翎发烫的耳尖轻笑,“以后就很难吃到了哦小狐狸。”
少年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滞。
糯米团子卡在喉间,枫糖甜味裹着记忆碎屑涌上舌尖——那是鸣神大社檐角摇晃的铃铛声,是八重神子用缠着雷纹的指尖为他拭去嘴角糕点渣的模样。
樱花雨中,粉发宫司的狩衣袖摆总是带着甜腻的樱花蜜气息,抚摸耳尖的力度轻得像掠过树梢的狐灵。
“啪嗒。”
一滴水珠砸在绮良良手背,她这才发现少年瞳孔里摇晃的琉璃灯火碎成了潮湿的星子。
白翎的狐耳软软垂落,蓬松尾尖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水痕——是失控的水元素凝成的珍珠正沿着狩衣褶皱噼里啪啦滚落。
“喂......”绮良良的猫尾僵在半空。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夜,少年蜷缩在货舱角落发抖的模样。
那时他发着高烧,狐耳绒毛被冷汗浸透,嘴里断断续续喊着“神子姐姐别走”自己几乎安慰了他整夜才压下梦魇。
“笨蛋狐狸!”
草藤编织的花冠重重扣在他头顶,缀满薄荷叶的藤蔓缠绕着将下垂的狐耳提起。
绮良良指尖流转的翡翠光晕渗入耳廓,惊得少年瞳孔里未落的泪珠都凝成珍珠。
“看看这个!”
她拽着白翎转向灯火最盛的街市,猫尾啪啪拍打青石板激起细碎火星,“杏仁豆腐在冒热气!莲花酥要现炸的才酥脆!那边还有......”
白翎被晃得发簪歪斜,朦胧泪眼里映出奇幻的光景:
戴着傩面的杂耍艺人正从口中吐出火蝴蝶,琉璃盏盛着的霓裳花羹在月光下泛着七彩虹光。
他喉间哽咽突然变成呛咳——绮良良趁机将岩糖葫芦塞进他张开的嘴里。
“唔!”
少年被酸得尾巴炸毛,珊瑚色从耳尖漫到脖颈。
绮良良的犬齿轻轻叼住他颤抖的耳尖,温热吐息裹着海盐气息灌进耳蜗:
“现在你眼前的是璃月港最伟大的快递员绮良良小姐,将要带着某只哭包狐狸吃遍璃月九十九家夜摊——”
她突然举起少年手腕,草元素力凝成的翡翠丝带将他们手腕缠在一起。
缀着猫爪铃铛的绸带在夜风里叮当作响,绮良良拽着他冲向最近的山楂树灯笼摊。
“第一站!”少女回眸时眼尾扬起熟悉的狡黠弧度,“传说中能让狐狸尾巴打结的摩拉肉!”
......
琉璃灯笼在雕花木窗外轻轻摇晃,投下的暖光将榻榻米浸成蜂蜜色。
白翎湿漉漉的银发铺满枕席,发梢凝结的水珠随着翻身动作滚落,在绮良良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水洼。
“冷......”
少年无意识地把脸埋进她颈窝,狩衣领口松垮地垂在肘间,露出肩胛骨上未消散的草元素印记。
绮良良的猫尾卷起薄被裹住两人,尾尖绒毛扫过他腰际时,白翎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屋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得少年往她怀里又缩了缩。
绮良良这才发现他足尖还沾着夜市糖霜,十个圆润的脚趾在月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像某种刚学会化形的小动物,连睡觉都要蜷成保护自己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