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的余晖像稀释的血,涂抹在A市灰蒙蒙的天际。
许祯祯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出医院大门。
那台腹腔脏器破裂手术异常凶险,她几乎调动了全部的精力和经验才将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高度紧张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更糟糕的是,持续的高压和手术中精神的高度集中,彻底引爆了她那脆弱的胃。
胃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像有冰冷的刀片在里面翻搅。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强撑着坐进驾驶座,手指因疼痛和脱力而微微颤抖。从医院到家的路并不远,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跋涉。
终于,小别墅熟悉的、被藤蔓缠绕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浮现,如同绝望海面上唯一的灯塔。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将车歪歪扭扭地停进车位。
熄火,拔钥匙,推开车门,冰凉的夜风带着庭院草木特有的、微带苦涩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却无法穿透她体内肆虐的寒潮,带来丝毫慰藉。
她甚至无暇去看一眼庭院角落里那盆在暮色中更显颓败的茉莉——那些枯黄卷曲的叶片,那些垂死挣扎的花苞,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全部的感知都被腹腔内那柄名为“胃痛”的冰刃占据。跌跌撞撞地推开低矮的白色木栅栏院门,踉跄着冲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短暂安全港湾的房门。
钥匙!钥匙在哪里?她慌乱地在包里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却几次三番因为手抖和对不准锁孔而失败。
冷汗己经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呼吸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剧烈的痛楚。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推开房门的瞬间,强撑的最后一道堤坝轰然崩塌!胃部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以毁灭性的姿态席卷而来,眼前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提线木偶,重重地、毫无缓冲地蜷缩着倒在冰凉的原木地板上!
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无法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
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紧黏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与外界的凉意里应外合。
意识在剧痛的滔天巨浪中沉浮、挣扎、飘散,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滚落在不远处地毯边缘的白色胃药瓶,那小小的、圆形的塑料瓶身,此刻成了遥不可及的救赎灯塔,她连伸出手指去够它的力气都己被这无情的疼痛彻底榨干。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庭院里深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她彻底淹没、吞噬。
离枝的茉莉,终究是熬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寒夜侵袭,而她自己,是否也将在这无人知晓的冰冷角落,被这陈年的隐痛和此刻凶猛的现实,无声无息地蚕食殆尽?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向着深渊不断坠落…就在那最后一丝光亮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砰!砰!砰!
一阵急促、猛烈、几乎要将门板拍碎的敲门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死寂的夜空中!紧接着,是少年清亮嗓音发出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撕心裂肺般急切的呼喊:
“许老师!许老师!你在家吗?!姐姐!开门啊!”
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穿透了疼痛的迷雾,像一根坚韧无比的蛛丝,猛地缠住了她沉沦的意识末端,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牵引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