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不足一年。
这数字像根鞭子,天天抽在姜心背上。开学都俩月了,时间溜得贼快!
食堂后厨,永远是油腻腻、闹哄哄。
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冲着盘子,冻得姜心满手的冻疮裂口生疼。
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捞起沾满剩饭剩菜的盘子,“刺啦刺啦”用钢丝球猛擦。
动作又快又狠,好像要把堵在脑子里的浆糊也一起刮掉。
累,浑身上下都累散架了。
重生回来是带了记忆,可那点高中知识,早被十几年洗碗打工的日子磨没了!她现在等于要从初一的课本开始,一路重新啃到高三!时间?时间像泥鳅,抓都抓不住!
午休?
那是别人。
姜心端着她的“工作餐”——这次是两个油汪汪的大肉包子和一碗飘着油花的骨头汤在食堂打工的好处,伙食油水足。
一手抓着包子往嘴里塞,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她飞快地从油腻腻的工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被水汽洇湿的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
“西周分封”
“宗法嫡长”
“F=ma”
“导数定义”
纸条上的字迹有的被油污模糊了,但姜心看得极其专注。
她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滚烫的油顺着嘴角流下来也顾不上擦,一边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死死盯着纸条上的关键词,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默念着、强化着记忆。
脑子里像有个高速运转的硬盘,拼命把那些忘光的碎片往里塞!
一个包子三两口就没了,她抓起第二个,眼睛还是没离开那张破纸条。
汤碗就搁在旁边的架子上,冒着热气。
“姜心!!”胖师傅炸雷似的吼声猛地劈过来,“包子还没塞完?!磨蹭什么呢!后面水池子都堆满了!等着我请你啊?!”
姜心一个激灵,差点把汤碗碰洒。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地把那张宝贵的纸条塞回口袋,抓起汤碗“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下去,烫得首吸溜气儿也顾不上。
油乎乎的嘴随便用袖子一抹,转身就往水池子冲。
冲回去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拼命回响着刚才纸条上的词儿:“分封…宗法… F等于m a…导数…导数…”好像慢一秒,这些好不容易挤时间塞进去的知识点就会从耳朵眼儿里溜走。
那筐带着湿泥的土豆就在旁边,她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碎片时间,每一秒都得榨干!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教学楼眨眼就空了。初春的夜风吹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姜心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没往校门走,拐到了宿舍楼后头。
那儿有盏路灯,灯泡半死不活,光线昏黄得可怜,也就照亮灯柱子底下那么一小圈。
无数小飞蛾“噗噗噗”地往脏灯罩上撞,跟不要命似的。
姜心背靠着冰凉刺骨的水泥墙坐下,寒气“嗖”地就钻透了薄校服。
她掏出那本油乎乎的数学错题集和几张草稿纸。
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导数题,红叉叉红问号看得人脑壳疼。
她翻到一页,借着那点要灭不灭的光,开始算。
手指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又红又肿,笔都拿不稳。
她把手缩进袖管里,就露出几个指尖头,哆哆嗦嗦地按着笔。
远处车灯一晃而过,把她蜷在墙角的影子扯得老长,又压得扁扁的。
冷,刺骨的冷从脚底板往上爬。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木。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瞌睡虫甩出去,结果眼前一阵发花发黑。
就在她眼皮子快粘上的时候——
“喂!干什么的?!”一道贼亮贼刺眼的手电光“唰”地怼到她脸上,差点把她眼闪瞎!
巡夜的保安,一张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他钱似的。
“几点了?!不回宿舍在这儿猫着,想偷东西啊?!”手电光在她油乎乎的笔记本和冻得跟烂桃子似的手上来回扫,语气里全是怀疑和看不起。
“看…看书…”姜心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
“看书?”保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手电筒梆梆敲着墙,“路灯底下看书?你糊弄鬼呢!我看你就是想找机会溜进宿舍楼干坏事!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再让我抓着,报你们班主任,给你记过处分!”
手电光跟赶苍蝇似的,毫不客气地驱赶她。
姜心一声没吭,低着头,飞快地把地上的书本草稿纸拢到怀里。
冰凉的纸贴着冰凉的手。在保安那能杀人的目光下,她抱着书,像个被逮住的贼,一步一步,沉默地挪进了宿舍楼那黑咕隆咚的门洞里。昏黄的路灯在她身后,拖了条又细又长、孤零零的影子。
又一次月考来了。
发卷子的时候,不少同学还是忍不住往姜心那个犄角旮旯瞟。眼神里有好奇,有打量,但更多的还是那种等着看热闹的戏谑。
姜心坐在那儿,没抬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上次月考那25分,这个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这次,当那张轻飘飘的数学试卷被课代表随手“啪”地甩到她桌上时,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里,猛地蹦出几声压不住的惊呼。
姜心看着自己的卷子。
卷面上,依旧是密密麻麻、刺眼的红叉叉,像一张被撕烂的蜘蛛网。但这一次,那个用红笔用力写下的分数,不再是血淋淋的25
35分。
一个依然不及格、依然在班级吊车尾的分数。
可就在那片废墟里,它像一根被石头压得死死的、硬是歪着脑袋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小草,看着弱,但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她伸出手。
那布满冻疮裂口、有些红肿变形的手指头,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个“35分。”
粗糙的纸张摩擦着指尖的裂口,有点疼。她沉默着,仔仔细细、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把卷子折好,收进那个同样蹭着食堂油渍的书包里。动作很慢,却透着一股子沉甸甸的稳当。
窗外的天,还是灰蒙蒙的,没啥亮色。
冷风卷着几片枯叶子在地上打转儿。
姜心背起书包,走向飘着饭菜味儿的食堂方向。那35分像块小小的、刚烧起来的炭,在她冰冷的心底窝着,微弱,但倔强地发着热。
它告诉她:这坑,她爬出来了一点。
代价是数不清的泡在冷水里的手、被路灯冻透的夜、被保安像贼一样赶走的狼狈。
离高考还有大半年,从初中补到高中的那座大山,她才刚爬到山脚,抬头望,路还长着呢,又陡又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