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的腐土蹭过楚昭野的脊背，碎石硌得他肩胛骨生疼。叶临渊将他推入暗道时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后颈，铁链撕裂衣料的声响却如催命符般刺耳。少年踉跄着扶住潮湿的石壁，指甲深深抠进苔藓覆盖的石缝，听着头顶传来金属相撞的铮鸣，以及叶临渊冷喝“走！”的声音——那声音被厚重的石壁扭曲，像一柄生锈的刀，生生剜进他的心脏。
“叶临渊！”他嘶吼着扑向坍塌的出口，碎石簌簌落下迷了眼睛。血腥味在鼻腔炸开，是掌心被铁链勒出的伤口在渗血，可远比这更疼的，是胸腔里空荡荡的钝痛。当最后一块落石堵住去路，黑暗彻底吞噬光线时，楚昭野瘫坐在地，颤抖的手指抚过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叶临渊送的银簪，此刻却只剩一截断裂的红绳。
不知过了多久，当密道尽头透出一线微光，楚昭野才拖着麻木的双腿爬出去。暮色将破庙废墟染成暗红，他跌跌撞撞地在瓦砾中翻找，被烧焦的梁柱划破小腿也浑然不觉。破碎的药碗、散落的银针、半截焦黑的发绳......每一样都扎得眼眶生疼。首到在灰烬里摸到那半块带裂痕的玉佩，冰蓝色纹路在夕阳下流转，像极了叶临渊眼尾那抹冷光。
“为什么不一起走？”少年跪在满地狼藉中，对着空荡荡的破庙质问。喉间泛起腥甜，是蛊毒又在发作，可他却笑出声来，笑声混着呜咽在废墟回荡。他想起那个仓促的吻，叶临渊骤然绷紧的身体，还有那句冷冽的“胡闹”。现在想来，那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荒唐也最勇敢的事，而代价，是可能永远失去那个总把他护在身后的人。
此后三个月，楚昭野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江南小镇。他不敢去热闹的市集，却走遍每一家药铺。“见过一个腰间挂青玉坠的剑客吗？”得到的永远是摇头和不耐烦的驱赶。深夜里，他蜷缩在破庙角落，月光透过漏风的屋顶洒在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抚上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浅尝辄止的触碰，带着叶临渊身上淡淡的药香。他对着影子练习道歉的话语，“我不该冲动”“我只是不想你死”，可每次开口，酸涩的情绪就涌上来，堵得喉咙发疼。
首到在另一座破庙发现那个染血的药囊。褪色的布条上还残留着熟悉的缠线手法，夹层里藏着半张未写完的药方——正是叶临渊为他调制的续命药。楚昭野蜷缩在墙角，任由蛊毒在体内肆虐，却笑得浑身发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药囊上晕开深色痕迹。“原来你早就打算用命换我活着......”他把药囊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再次感受到那人的温度，可冰凉的布料却提醒着他，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黑市听闻“鬼医门余孽重现江湖”的传闻时，莲花烙印突然灼痛难忍。楚昭野握紧腰间断刃冲进暴雨，积水倒映着他狼狈的身影，恍惚间竟与三月前那个在巷子里被叶临渊救下的小乞丐重叠。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脸颊，他分不清心中翻涌的是愤怒还是期待，只知道一定要找到答案——哪怕那个答案，是叶临渊冰冷的尸体。
荒野客栈里，邻桌江湖客的议论如毒蛇般钻进耳朵。“血莲教最近在招收死士，据说能让人获得操控蛊虫的力量。”“那种邪门功法，练了会遭天谴的！”楚昭野捏碎手中的茶碗，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粗陶碎片上。他想起叶临渊教他认草药时，总说“力量要用在正道”，可如今......他低头看着腕间若隐若现的莲花烙印，那里正随着心跳隐隐发烫。如果不变得更强，如何能对抗鬼医门？如何能找到生死未卜的叶临渊？又如何为那个仓促的吻，讨一个答案？
三日后，楚昭野站在血莲教阴森的山门前。黑色旗帜上的血色莲花在风中翻卷，像极了他心口躁动的蛊毒。腥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守门人审视的目光让他浑身发冷。“所求为何？”沙哑的质问声传来。少年扯开衣襟，露出腕间的莲花烙印，喉结滚动了两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要足够的力量，找到一个人。”话出口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叶临渊皱眉的模样，可眼前浮现更多的，是破庙废墟里那截烧焦的发绳。
入教仪式比想象中更残酷。地牢里弥漫着腐肉气息，楚昭野被铁链吊在刑架上，看着教主手中泛着幽光的蛊虫。“想要力量？”教主指尖的蛊虫爬上他手腕的莲花烙印，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就把你的命卖给血莲。”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蛊虫钻进皮肤的瞬间，他想起叶临渊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那人说“你的毒还没根除”时微皱的眉。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好！我要这世上所有伤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教中训练如同炼狱。楚昭野在毒雾中昏迷又苏醒，被同门打得遍体鳞伤，却始终紧握着那半块玉佩。某次任务失败，他被丢进养满毒蛛的地窖。黑暗中，毒蛛的嘶嘶声令人毛骨悚然，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意识模糊。恍惚间，他听见叶临渊清冷的声音：“别逞强。”可他却咬破舌尖，用鲜血在石壁上画下莲花图案。“我答应过要保护你......”咸腥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支撑着他熬过漫长的黑夜。
月圆之夜，楚昭野跪在祭坛上接受血莲洗礼。滚烫的药液浇在背上，灼痛让他几乎昏厥，皮肤被烫得通红起泡。但当他低头看见胸前的莲花烙印逐渐转为妖异的血红色，却露出了偏执的笑。这三个月来，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叶临渊，有时是温柔地喂他喝药，有时是冷漠地转身离去。而现在，他终于有了追寻答案的资格。哪怕这个资格，是用灵魂向魔鬼换来的。
祭坛下，教主看着少年眼底疯狂的执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知道，这枚棋子，己经心甘情愿地落入棋盘。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鬼医门地牢里，叶临渊正在寒玉床上咳出血沫，他无意识地抚摸着藏在内衣里的银簪，却不知，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己经踏上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