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黑暗!最冷!最浓!
冰冷篝火!燃烧着屈辱和未知!
陈锋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昏迷的赵振邦!又扫过王根生、陈娃子两张惊恐疲惫的脸!最后!定格在林薇紧抿的唇和那双带着强烈恳求意味的眼上!
空气中!死亡的血腥!伤员脓血的腐臭!还有未散尽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
“呃…”
一声闷哼!如同野兽的低狺!从陈锋喉咙深处滚出!
他猛然收回顶在赵振邦太阳穴旁的刺刀!反手!狠狠将它插进泥地里!刀柄嗡嗡震颤!
动作!干脆!粗暴!
决断!己下!
“走!”陈锋的声音!嘶哑!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带路!青石崖!”
王根生和陈娃子!如同听到了圣旨!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喜极而泣!手忙脚乱地去扶昏迷的连长!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暂时驱散了绝望的寒冰!
林薇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立刻指挥:“陈娃子!你来背营长!王根生!你照顾好自己!看着点脚下!别弄出太大动静!”
队伍!在黎明的死灰色中!启程!
陈锋!走在最前!
像一把沉默的开路尖刀!
脚步落在满是腐叶、断枝和湿滑苔藓的林间地面!竟几乎没有声音!
他一手紧攥着那杆缴获的、带着鬼子血腥气的三八大盖!另一只受伤的臂膀!虽然剧痛!却像感觉不到!只是本能地拨开横生的荆棘!
后背!弓着!肌肉贲张!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
那双血红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黑暗!捕捉着风吹草动!虫鸣鸟语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天生的猎人!在属于他的领地里!成了这支残兵败将唯一的、也是最可怕的护身符!
身后的三人!背着伤号!深一脚浅一脚!惊惶不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陈锋的沉默!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们心头!喘不过气!但没人敢问!更没人敢质疑!
太阳!终于从东方的山峦后挤出第一缕惨白的光!
给这片死寂的深林!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毫无暖意的轮廓!
陈锋突然停下!
举起手!一个极其简单的握拳动作!
如同无形的铁链!瞬间勒住了后面三人的步伐!连呼吸都差点停止!
他侧耳!伏低!鼻子微微耸动!像捕捉气味的猎犬!
紧接着!
他那双始终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眯起!射出两道冰冷的寒芒!死死锁定前方山谷拐弯处!一片格外茂密的、笼罩在晨雾中的藤蔓灌木丛!
“趴下!”
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杀伐之气!
扑通!扑通!王根生和陈娃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卧倒!把赵振邦轻轻放平在冰冷的湿地上!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林薇也迅速伏低!紧张地看着陈锋!
陈锋自己!却如同融入岩石的影子!半蹲在一块突起的风化岩后面!三八大盖!悄无声息地举了起来!
冰冷的枪口!指向那片死寂的灌木丛!
咔哒!
极其轻微!几乎是幻听般的金属碰撞声!被陈锋精准捕捉!
是人!是武器磕碰的声音!
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
很快!
几声刻意压低、含混不清的日语!伴着踩踏枯枝的轻响!证实了他的判断!
追兵!鬼子的搜索尖兵!至少一个小分队!
他们!正在靠近!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死亡!就在前方!
陈娃子吓得牙齿打颤!身体筛糠般抖动!王根生死死攥着那杆没子弹的老套筒!脸色惨白!林薇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刚看到点希望…
陈锋!没有动!
血红的眼睛!冷静得可怕!像两块淬了火的寒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做出了决断!
“你!”陈锋冰冷的目光!猛地刺向的王根生!将手中染血的箭矢和那把三棱刺刀!粗暴地塞进他怀里!
“会玩阴的不?去!看到那片带刺的藤没?给老子搅烂!越乱越好!动静要大!” 命令如同砸落的冰雹!不容置疑!
“陈娃子!” 他转向另一边,“你那破枪!打不响就扔一边!看到那棵歪脖子老松下面的黄蜂窝没?给老子砸下来!别管动静!越大越好!砸完就跑!往东边的荆棘窝子里钻!别回头!”
陈娃子傻了:“蜂…蜂窝?!砸它干嘛?!”
“找死吗你!” 陈锋眼神如刀!声音冰寒刺骨!“不引几只黄蜂!怎么惊动前面那窝山猪?!滚!”
他最后看向林薇,指着旁边的石缝:“藏好!”
不给任何质疑的时间!陈锋猛地一推愣神的王根生!又一脚踹在陈娃子屁股上!
“去!”
那眼神里的凶戾!瞬间点燃了两个几乎吓破胆的溃兵骨子里最后一丝血勇!或者说…对死亡的极度恐惧!压倒了反抗意识!
王根生嗷一声!红着眼睛!抱着箭和刺刀!连滚带爬扑向那片带刺的藤蔓!像疯了似的用刺刀乱捅!用箭杆乱抽!脚还死命在松软的腐叶地面蹦跶!
哗啦!哗啦!咔嚓!
枯枝败叶断裂!藤条被蛮力拉扯!巨大的噪音!瞬间撕裂了山林的死寂!
陈娃子更是豁出去了!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枯枝!闭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棵歪脖子老松!对着树枝上那个脸盆大的、半枯黄的蜂巢!用尽吃奶的力气!
“砰!!”
狠狠砸了过去!
嗡——!!!!
如同魔鬼的号角!瞬间响起!
密密麻麻!无数愤怒的金环毒蜂!如同平地升腾起一阵狂躁的黑黄旋风!遮天蔽日!瞬间笼罩了陈娃子砸蜂巢的地方!
“娘啊——!”陈娃子吓尿了!连滚带爬!嚎叫着!像屁股着火般没命地朝着陈锋指定的荆棘窝子冲去!身后追着无数死亡毒针!
“八嘎!什么滴干活?!”
前方的鬼子!显然被这巨大的动静和恐怖的蜂群嗡鸣彻底惊动了!
慌乱!不可避免!
几乎在蜂巢被砸、噪音响起的同一瞬间!
陈锋动了!
他猛地从岩石后冲出!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疾射而出的黑色闪电!
目标!
并不是暴露出来的鬼子尖兵!
而是!
左侧那片长满了低矮、密集的勾刺灌木丛!
那里!藏着他刚才独自探路时!凭借老猎人经验!快速布下的简陋陷阱!
一根韧性十足的野藤!被他用石片割开!一端死死拴在一块沉重凸起的树根上!另一端绑在几根砍下、被极度压弯弹向灌木丛深处的硬木杆梢头!形成一道隐蔽的强力绊索!
此刻!
几个被王根生那边的巨大动静和蜂群惊扰、本能地想从侧面迂回包抄过来的鬼子!
正好!
踏入了这片死亡灌木!
噗通!噗通!噗通!
连续三声!闷响!伴着咔嚓的骨裂声!和瞬间爆发的、凄厉得非人的惨嚎!
“啊——!腿!腿啊——!”
三个冲在最前的鬼子兵!毫无防备!被绊索狠狠拖倒!身体重重砸向布满勾刺的灌木丛!
那带着倒刺的锋利钩枝!瞬间深深扎进他们的脸皮!脖子!手臂!更致命的是!那些被强力弯曲后反弹起来的硬木杆!像巨大的皮鞭!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抽在他们的腰眼!胸骨!甚至是…裤裆!
其中一人!被倒刺钩开了脖子侧面的大血管!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身体剧烈抽搐着!眼见不活了!
另外两个!也是骨断筋折!皮开肉绽!被剧痛和恐惧攫住!在地上滚爬哀嚎!像被踩扁的虫子!
这突如其来的侧翼变故!让剩下的鬼子彻底炸了窝!
“敌袭!有埋伏!散开!快散开!”
指挥官惊恐的喊叫!带着变调的颤音!在树林间回荡!
乱了!彻底乱了!
幸存的鬼子兵!像无头苍蝇!有的想上前救援同伙!有的慌乱卧倒!有的试图向王根生闹出巨大动静的方向盲目开枪!
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响起!弹头嗖嗖地打在树干上!泥土里!溅起片片碎屑!
却根本打不到早己钻进荆棘窝、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被陈娃子引来的蜂群折腾得满头包的陈娃子和王根生!
混乱!惊恐!暴露!
机会!
陈锋要的!就是这个!
他如同鬼魅!早己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一处陡峭土坡顶部的荆棘后面!
居高临下!
冷眼看着下方乱成一团的鬼子!
嘴角!第一次!扯出一个冰冷!残酷!如同地狱归来的狞笑!
三八大盖!缓缓抬起!
枪托!顶肩!
那带血的、冰冷的刺刀!在晨曦下闪着寒光!
他!瞄准了!那个拿着短枪!正试图控制局面、嘶声吼叫的日军少尉!
屏息!
猎物锁定!
砰——!
枪声!低沉而暴烈!
划破晨曦混乱的战场!
精准无比!
那个鬼子少尉的头颅!如同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砰然炸开!红的白的!喷溅在周围几个惊呆的手下脸上!身上!
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剩下七八个鬼子仅存的勇气!彻底崩盘!
“八嘎!撤退!快撤!有神枪手!”
残存的鬼子!哭爹喊娘!连滚带爬!架起地上那两个半死不活、哀嚎不断的伤员!丢下同伴的尸体和武器!没命地向着来路方向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山道上!只剩下弹坑!斑斑血迹!倒毙的尸体!还有绝望的呻吟!
王根生和陈娃子!灰头土脸!被毒蜂蜇得鼻青脸肿!却不顾一切地从荆棘窝里爬出来!冲回原地!用看神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土坡顶上!那个如同磐石般屹立!正冷冽而缓慢退下弹壳的身影!
“我的娘嘞…神了…”陈娃子喃喃自语!都忘了脸上的肿痛!
林薇扶着赵振邦坐起!营长刚好在枪声中幽幽转醒!正好目睹了鬼子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最后画面!也看到了那个土坡上冷峻的身影!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半个时辰后!一处更隐秘的山洼!
赵振邦靠着石头!强撑着精神!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了不少!
王根生和陈娃子!用缴获来的鬼子水壶!狗腿似的给陈锋倒水!递干粮!虽然陈锋看都没看一眼!他俩眼神里的崇拜和敬畏!几乎要溢出来!
赵振邦剧烈咳嗽几声!指着地上那些被收集起来的缴获:两支歪把子轻机枪!几杆三八大盖!手雷!子弹!还有那把带血的指挥刀!以及!陈锋肩上那杆同样沾血的三八大盖!
这是硬邦邦的战绩!
打退一个小分队!毙敌五人(算上被陷阱弄死的)!缴获大批武器!
对一群差点吓死的溃兵来说!简首如同神话!
“好…好小子!”赵振邦嘶哑着嗓子!盯着陈锋!“好手段!够狠!够野!”
陈锋依旧沉默!靠着石头!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场战斗!就像随手猎杀了一头野猪!
“叫什么名字?”赵振邦追问。
“…陈锋。” 声音平淡无波。
“山里的?”
“嗯。”
赵振邦眼神闪动!剧烈喘息几下!似乎在酝酿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他猛地咬破手指!在那份皱巴巴、沾着血污的空白花名册一角!飞速写下一行歪扭的字!
然后!撕下!
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草莽气息!猛地!递向陈锋!
“拿着!”
陈锋睁开眼!血红的眸子!看着那片沾血的纸!上面是歪扭的几个字:
【兹委任陈锋为第七师三团二营新兵连连长,即日效命!】
下面!还有一个歪扭的签名:【赵振邦】
新兵连…连长?
林薇愣住了!王根生和陈娃子也傻眼了!看着那份在寒风中飘摇的“委任状”…又看看靠在那儿、除了背上那杆枪、一身兽皮和血迹、如同原始猎人的陈锋…
这…这画风也太不搭了吧?!
一个山野猎人!一个血债累累的复仇者!
一个只带着三个差点吓死的残兵的…
光杆司令?连长?!
赵振邦喘着粗气!盯着陈锋的眼睛!里面带着野火般的疯狂:“老子是二营副营长!正营长打散了!老子说了算!现在老子这营…就剩几个残兵蛋子!全交给你!就一个要求!”
他用尽力气!嘶吼出声!
“把这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给老子!
磨出尖!磨出刃!”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扫过羞愧低头的王根生和陈娃子!最后!
死死钉在陈锋脸上!充满赌徒的疯狂和期冀!
“你路子够野!够狠!够刁钻!是天生钻林的料子!在山里!他们!老子!甚至那些武器!都是烧火棍!只有你!才是那把要命的刀!”
“老子要你!用你那一套野路子!把这群吓破胆的散兵游勇!给老子回炉!重新打!打出一把能捅穿鬼子卵蛋的…丛林的尖刀!”
寂静!
寒风卷着那片沾血的“委任状”!
落在陈锋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里!
他!低着头!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看着上面湿冷的鲜血!
仿佛又看到了河沟村那片焦土!爹娘那挂着的身影!
一群残兵?光杆司令?连长?
在他眼里!屁都不是!
但…
赵振邦最后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劈进了他心底!
“…要命的刀…”
“…捅穿鬼子卵蛋的…丛林的尖刀…”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低吼!
手指!
缓缓收紧!
将那皱巴巴的、浸透鲜血的纸!
死死攥在掌心!揉成了一团!
血红的眸子抬起!如同深渊!望向身后那三个站都站不首、眼神里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被营长话语点燃的微弱火苗的残兵!
狼!
要如何把一群吓破胆的…
兔子?
磨出能撕裂豺狼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