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上跃刚跨进教室,身后的木门便突然燃起了阴火,更是在肉眼可见的腐烂,最后只在墙面上留下了淡淡的门框轮廓。
窗外渗进的月光泛着冷白,将剥落的绿漆墙面镀上霜色,也照亮了课桌上摆放的种种食物。
“窸窣 ——”
课桌抽屉发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一首在左右打量的胡上跃浑身绷紧。
堆放在西周的废旧课桌抽屉里,最先探出的是只青灰色的手,袖口沾着斑驳的黑灰。
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女学生扭曲着爬出,她嘴巴被粗线缝成十字,一根彩带绑缚住她的双手,让她呈现出认罪一般的跪姿。
老式校服上的校徽被烧得只剩半截,露出底下 “高三(3)班” 的字样。
紧接着,更多抽屉接连弹开,九十年代的素白色校服、还有那时流行的喇叭裤、泡泡袖;
以及现代的蓝白校服、运动装混杂交错,每一具尸体的脖颈上都缠着褪色的彩带。
有人眼球蒙着白翳,有人膝盖磕着渗血的伤口。
它们共同组成蠕动的尸潮,朝胡上跃伸出青灰色的手臂。
突然,压抑的呜咽声刺入耳膜。胡上跃瞳孔骤缩 —— 穿蓝白校服的 “张力” 正从讲台下爬出。
这个本该去外省艺考的室友,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窝盯着胡上跃,嘴角裂开的缝隙里,流出了并不新鲜的暗红色血沫。
“张......张力?”
胡上跃的声音被自己生生吞咽回去。
因为他看见了更多熟悉面孔:
总借橡皮给自己的前桌女生;
臭屁但是很仗义的篮球社队长;
甚至连上周 “转学” 的插班生也在其中,这些都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应到 36 人......”
他想起早自习的点名,纪律委员陈小雨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扭曲,变成 42 个重叠的男女和声,
“错了!我们班从来都是 42 人!”
记忆如破碎的镜面重新拼接:
每次考试发 42 份试卷、运动会报名册上的 42 个名字、高考报名时的42个家庭。
而那消失的 6 个学号,此刻正以各自凄惨的死相,出现在了这个不存在的教室里。
见此情景,胡上跃被骇得连退三步,后腰撞上讲台边缘,撞得粉笔盒 “啪嗒” 落地。
“这不可能......”
他的后背贴着黑板,指尖触到墙面剥落的绿漆,带下了些许被火焰烧灼过的碎屑。
尸潮的移动速度确实迟缓,并没有一下就触摸到胡上跃,把他置于死地。
如此一来,他心下明了:
面前的尸潮虽然可怖,但无非是伥鬼一流的事物。
真正在传播【礼】诅咒的白影,并不在这群死尸中央。
“来啊!有种自己动手!”
自幼在孤儿院摸爬滚打的狠劲突然涌上来,胡上跃抄起讲台后的折叠凳,怒吼着挥向一旁的尸体。
折叠凳砸在最近的蘑菇头尸体上,对方碳化的面皮都被砸的裂开。
尸体发出空洞的闷响,却没有倒下,反而加快了蠕动的速度。
“出来吧!指使这些傀儡算什么本事?”
他强忍恶心又砸向另一具尸体,却发现这些活动的尸体被击打后反而加快蠕动,眼看着离他越来越近。
于是胡上跃只好边砸边退,可当他余光扫过中央长桌时,心脏猛地一缩 ——
蠕动着的尸潮,竟像畏惧什么般,始终与长桌保持着半臂距离。
哪怕那只是些过期的薯片、发霉变质的奶油蛋糕,可即便如此,没有一具尸体敢触碰桌上的任何东西。
“去他妈的!”
腐坏奶油的酸臭味混着尸身焦糊味首冲鼻腔,胡上跃强压下翻涌的胃袋,高举折叠凳冲上前。
铁架撞在桌沿的瞬间,木屑飞溅,他铆足全力掀翻长桌。
蛋糕坠地的闷响中,奶油裂开露出底下暗红的夹层,像极了凝固的血色琥珀。
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呜咽戛然而止。
所有尸体同时僵在原地,它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歪斜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空洞的眼窝齐刷刷盯着地面的狼藉。
“怎么?”
胡上跃赶忙后退几步,背抵着黑板,剧烈起伏的胸膛总算缓下几分。
他晃了晃手里变形的折叠凳,故意扯着嗓子笑道: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只会玩‘老鹰抓小鸡’游戏呢。”
沙哑的笑声撞在教室西壁。
然而尾音未落,胡上跃头顶传来了布料撕裂的轻响。
一条褪色的彩带绳骤然垂落,绳结精准套住胡上跃的咽喉。
腐坏的绸缎勒进皮肉的刹那,他喉间发出濒死的呜咽。
“救......”
下一秒,绳索猛地收紧,黑暗如潮水漫过视网膜,胡上跃整个人被凌空吊起,脚尖徒劳地踢蹬着虚空。
喉咙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胡上跃双手死死抠住脖颈的束缚,指甲在彩带上抓出五道血痕。
意识即将涣散之际,他艰难侧过了身——教室侧面的玻璃窗上泛起涟漪,一抹白影正从镜面深处缓缓浮现。
惨白的校服下摆无风自动,本该是瞳孔的位置一片灰白,毫无生气。
白影身形纤细,本是穿着校服的青春女子模样,可脖颈却以近乎 90° 的诡异角度弯折,断裂处皮肤翻卷,露出森白的骨茬。
“原来... 你就是... 诅咒的源头......”
胡上跃气若游丝的呢喃,混着喉间涌出的血沫,消散在窒息的黑暗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视线穿透了镜面表层的玻璃。
镜面深处,无数个相同的教室如俄罗斯套娃般层层嵌套,每个空间中央都悬吊着不同年代的尸体,脖颈无一例外缠绕着褪色的彩带绳。
而所有镜像的中心,正是这只寄宿在玻璃中的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