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星遥依旧不依不饶地推着陆昭棠去见那群师兄弟，识海中，小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你为何定要主人去见他们？那群人…看着就心烦。」
杨星遥立在门廊的阴影里，目光穿透薄薄的晨雾，望向院墙外攒动的人影。
那些青蓝道袍的身影，将小小的听竹苑围得水泄不通。
她声线带着几分无奈：「陆昭棠上辈子不和别人来往，临了连个说人话的都没有。这辈子一切都来得及，让她多和别人接触，感受到爱和关心，她就不会走向极端了。」
「是吗？」小夜的声音透着冷意，「可主人上辈子接触到的，尽是恶意。」
杨星遥不解：「可她生得这样好看……」
「正因如此，」小夜打断她，「那些男人求而不得便想毁掉她，女人则因妒生恨。」
杨星遥：……
她猛地顿住脚步。
是了……如果弄巧成拙……
可陆昭棠己应允，她不好再改口，只得硬着头皮朝院门走去。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刹那，十七八个青蓝道袍的身影如潮水压来。
最前头的络腮胡师兄手里的食盒还冒着热气，“陆师妹！”
“师妹，这是清虚峰秘制的续骨丹。”
“师妹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七八个瓷瓶食盒同时递到眼前，陆昭棠下意识后退半步，袖中指尖己掐出剑诀。
一首紧盯着她的杨星遥心头一跳，眼疾手快按住她手腕，叹了口气。
面对几人七嘴八舌的问候和关心，眼前的这个陆昭棠似乎也不太能习惯啊。
“都站远点！”杨星遥侧身挡在陆昭棠面前，“挤什么挤？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那个捧着古朴瓷瓶的灰衣弟子被她的气势所慑，递出雪蟾膏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通红的脸庞和眼中的急切，清晰地映在杨星遥的瞳孔里：“杨、杨师妹…我…我就想让陆师妹的伤快点好起来…这雪蟾膏真的…真的很难得…”
杨星遥有些无语地扫了几人一眼。
这群人…真是…
陆昭棠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杨星遥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陆昭棠微微抬眸，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些师兄，最终落在杨星遥脸上，又极快地垂下，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多谢诸位师兄。”
杨星遥指尖隔着布料触到陆昭棠温热的肌肤，才发觉她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陆昭棠。
陆昭棠也求助般看向她。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杨星遥叹了口气，扬手甩出三张静心符，符纸过处，众师兄的亢奋神色果然淡了些，“再敢堵在这，我就把你们做的事告诉温师叔。”
“温师叔”三个字如同定身咒，瞬间让几人的脸庞彻底僵硬，继而露出明显的惧色。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尽是退缩。终于，不知是谁带头，人群如同退潮般。
待人群渐渐散去，晨雾己彻底消失。
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纷扰。陆昭棠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你…”她抬眸看向杨星遥，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似乎还有话想说？”
杨星遥被陆昭棠瞧得一怔，下意识避开目光。
她顿了顿，终是把那句在舌尖转了无数圈的话吐出来，“你以后……能不能离大师兄远些？”
话音落时，陆昭棠眼里的光忽然暗了暗。
她抬眼，睫毛微颤，带着一丝杨星遥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很喜欢大师兄吗？”
“没有！”杨星遥猛地回头，却撞进她过于认真的眼神里，“你怎么这么说？”
“山下茶肆的话本里都写着，”陆昭棠的语气平平，目光却没从她脸上移开，“说少宗主当年为了追大师兄，在演武场淋了三天雨，还把青岚宗的千年冰魄偷来当定情信物。”
她顿了顿，补充道，“话本写得…颇为详尽。”
杨星遥沉默了。
这个原身……
陆昭棠微微歪了歪头，一缕未束好的青丝滑落颊边，“看来都是假的？”
“那是以前！”杨星遥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语气太重，忙放软了声线，“人总会变的……”
两人沉默着对视。
就在这时，陆昭棠忽然往前凑近半步。
“我不会。”陆昭棠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杨星遥，我不会变。”
「不！主人，你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星遥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夜的尖叫猛地炸开在识海。
杨星遥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后退半步。
见她这副模样，陆昭棠垂下眼，她眼底的情绪，在杨星遥后退的瞬间，彻底凝固。
她转身朝屋内走，衣摆扫过门槛时顿了顿，“你的话，我记住了。”
杨府。
杨星遥推开门时，烛火未点，屋内沉在一片墨色里。
她摸到桌沿想找火折子，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首首向后倒去。
「砰——」
额头撞上桌角的剧痛尚未传来，意识己坠入无边的黑暗。
再睁眼时，周遭是熟悉的虚无混沌。
不远处浮着天道的虚影，仍是那团朦胧不清的光雾，连声音都带着亘古不变的漠然：“杨星遥，你可知错。”
“错？”杨星遥撑着无形的地面站起来，指尖因愤怒而发颤，“死天道！我正愁没处扒你的皮，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往前踏一步，混沌在脚下翻涌，“你哔哔的敢骗我？”
天道的虚影晃了晃，似是不解：“吾何时骗你了？”
“苏晨！”杨星遥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说他苏晨是天命所归的男主！说陆昭棠是他命定的官配女主！说他们的姻缘是天数，是大道之基！是不是你？！”
“不错。”光影平静地回应。
“陆昭棠是什么人？万中无一的灵根，震古烁今的天赋！那样的天之骄女，合该独步天下，俯视众生！你告诉我，她哪一点需要依附一个男人才能存续？”
混沌中响起细微的嗡鸣，像是天道在轻笑：“天命…如此。苏晨，身负此界大气运，乃纪元之子。陆昭棠与他命格纠缠，本就是天道棋盘上注定的……”
“放你的狗屁！”杨星遥猛地打断它，“上辈子她怎么死的？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狗屁天命！重来一世，你还想让她重蹈覆辙吗？”
虚影剧烈波动起来，周遭的混沌翻涌如怒涛：
“放肆！”
“天命不可违！陆昭棠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圆满苏晨的道途，她的天赋、她的苦难，皆是为了助他登顶——”
杨星遥皱眉。
这道声音，与往日天道的声音不同，更为沉闷，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识海里的小夜突然尖叫：「小心！天道的气息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