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陈燮如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防守森严的王德昌府邸。
他双眸微阖，指尖几枚算筹轻轻拨动，冥冥之中，仿佛有无数丝线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
穿过几重回廊，避开数队巡逻的家丁，他最终停在了一间偏僻书房的厚重墙壁前。
算筹的震动愈发激烈，最终指向墙角一块不起眼的青砖。
陈燮深吸一口气，按照算筹的启示，以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按压。
嘎吱一声轻响，青砖缓缓内陷，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暗格。
暗格之内，数本账册静静躺卧。
他迅速抽出账册，借着从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光，飞速翻阅。
越看，陈燮的心便越沉。
王德昌不仅暗中囤积居奇，恶意操纵城中粮价，榨取民脂民膏，账册中更有数笔与北戎商人秘密交易的记录，货物清单上赫然列着铁器、药材，甚至还有少量军械！
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冷汗浸湿了陈燮的后背，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
他从怀中取出早己备好的纸笔，将其中最为关键的几页内容，一字不差地抄录下来。
月影西斜，时间紧迫，他不敢有丝毫耽搁。
将原账本放回暗格，恢复原状，陈燮再次凭借算筹的玄妙指引，原路返回，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未曾惊动府内任何人。
翌日清晨，三封一模一样的信件，分别被送到了本城刺史、军需官以及本地最大的商会领袖手中。
信封内，是陈燮连夜抄录的账本副本，字迹清晰，条理分明。
信件并未署名，只在末尾附上了一句冷峭的批注：“利字当头，谁敢独善？”
刺史府内，年过半百的李刺史看着账本副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精光闪烁。
王德昌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早有耳闻，却苦无实证。
如今这份从天而降的证据，让他看到了扳倒这个地头蛇，彻底掌控青州城的机会。
军需官赵勇武则在自己的官邸中，对着账本副本冷笑连连。
王德昌私通北戎，走私军械，这己然触碰了他的底线。
更重要的是，王德昌控制粮道，也间接影响着军粮供应，若是能取而代之，那军中的油水……
而商会领袖钱万通，则在自家的豪宅密室里，反复着那份账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算计。
王德昌倒了，城中的粮食生意、南北货运，岂不就成了他钱某人的囊中之物？
三方势力，各怀鬼胎，一时间青州城上空暗流汹涌。
他们都在暗中调兵遣将，积蓄力量，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对王德昌这块肥肉下手。
王德昌并非蠢人。
府内接连失窃（虽然他只以为是普通财物），加上城中诡异的气氛，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当即下令，封锁全城，挨家挨户搜捕形迹可疑之人，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陈燮早己料到此节，他带着阿青，在王德昌下令封城前，便悄然躲进了城南一处废弃多年的织布坊。
坊内蛛网遍布，尘埃厚积，却也因此人迹罕至。
阿青身手灵活，趁着夜色，总能从外面寻摸回一些干粮清水，两人勉强维持生计。
这夜，月黑风高。
陈燮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再次催动策算之眼。
无数信息流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重组、推演。
王德昌的怒火，三方势力的蠢蠢欲动，城中巡逻队的布防……一切尽在掌握。
“不好！”陈燮猛然睁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王德昌狗急跳墙，今夜会派出三路刺客，突袭城中几处他认为最有可能藏匿‘泄密者’的地点。”他迅速在心中勾勒出地图，那三处地点，正是城中几处有名的黑市据点和废弃宅院。
“我们这里呢？”阿青紧张地问道，小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苍白。
陈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躲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这片废墟。这里，是今夜唯一的生路。”
次日，为了进一步搅乱池水，陈燮让阿青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混入市集。
阿青在几个相熟的菜贩、杂货郎耳边，故作神秘地低语：“听说了吗？有人放话出来，要出重金买王德昌那老匹夫的首级！”
一传十，十传百。
流言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青州城的底层社会传播开来。
那些平日里被王德昌欺压的百姓暗中称快，而一些亡命之徒，尤其是城中几股不成气候的盗匪，更是闻风而动，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王德昌富可敌国，若是能取下他的首级，赏金定然不菲！
果然，不出三日，夜黑风高，一支约莫三十余人的马贼团，啸聚着冲向了王德昌的府邸。
他们显然低估了王府的护卫力量。
一场激烈的厮杀后，马贼团丢下七八具尸体，狼狈逃窜，却也让王德昌府邸灯火通明，家丁护院死伤近半，可谓元气大伤。
经此一役，陈燮“铁口神断”的名声，在青州城内愈发响亮。
从王德昌府邸失窃，到其后城中搜捕，再到马贼夜袭，桩桩件件，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而那个最初散播“王德昌罪证”的神秘人，更是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
陈燮站在废弃织布坊的破旧屋檐下，仰望着疏星点点的夜空，心中却没有丝毫松懈。
王德昌虽遭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那三方势力，也绝非善类。
更重要的是……
他正思忖间，背后忽地一股凌厉的寒意骤然袭来！
那寒意如同实质的尖针，首刺骨髓！
陈燮猛地回身，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在远处的断墙上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鬼魅。
陈燮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
这绝不是王德昌的家丁，也不是那些被利欲熏心的盗匪。
那速度，那气息……
真正的对手，终于按捺不住，登场了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这青州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那伙袭击王德昌失力的马贼，恐怕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又会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跳出来搅动这潭浑水？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悄然张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