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枭的声音毫无波澜。
赵衍负手立于图前,指尖缓缓划过淮阳道广袤的灾区,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笑意,
“沈阎王?
尚方宝剑?
好大的阵仗!
皇帝老儿这是被逼急了眼,把最后一把快刀也祭出来了。”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淮阳道是块硬骨头,李崇经营多年,上下如铁桶,水泼不进。
沈青霄此去,是猛龙过江,还是…自投罗网?”
他踱步到冰玉棋盘前,捻起一枚黑子。
“李崇那边,告诉他,沈青霄不好对付!
让他把尾巴收干净,该抹平的抹平,该灭口的灭口!
粮库的亏空,做得漂亮些!
沈青霄要查,就让他查个‘水落石出’——查出一群‘替罪羊’来!
至于赈灾…哼,粥棚照开,做足样子。
但米里掺多少沙,水里兑多少糠,他自己掂量!
总之,饿不死人,也绝不能让灾民吃饱有力气闹事!
记住,绝不可让沈青霄抓到任何首接指向李崇的铁证!”
“是!”影枭领命。
赵衍眼中精光更盛,手指点向淮阳道与北境之间的广袤区域!
“灾民…才是最大的财富!
告诉‘安民商会’的大掌柜,该他们‘为国分忧’了!
立刻派人潜入淮阳重灾区!
打着‘招工’、‘垦荒’、‘北迁避灾’的旗号!
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
北境寒王殿下仁德。
广开粥棚。
更有无主荒地可供开垦,官府借给粮种农具,免赋税三年!
只要肯去,管吃管住,还有安家银子!
记住,声势要大,条件要!
‘汇通行’的粮车,一部分‘赈灾’,大部分给本王秘密运往北境!
正好填补‘工役营’的消耗!”
他嘴角弯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沈青霄在淮阳焦头烂额地‘赈灾’。
本王在后方接收他‘赈’不活的灾民,壮大本王的根基!
此消彼长,何其妙哉!
影枭,此事由你亲自督办!
务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所有环节,经手之人,皆要与王府表面无一丝瓜葛!
若有差池…”
他眼神一厉,
“提头来见!”
多日后在淮阳府·总督行辕
沈青霄一身风尘,尚未洗去。
行辕大堂内,气氛压抑。
淮阳道巡抚李崇,一个身材微胖、面团团似的中年官员。
正带着一干州府官员恭敬拜见,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悲痛与惶恐。
“下官李崇,率淮阳道上下官员,恭迎沈总督!
总督大人一路辛苦!”李崇声音带着哭腔,深深一揖,“前几任钦差大人…唉!
天妒英才,竟接连遭此不测!
下官等痛心疾首,更愧对朝廷,愧对陛下啊!”
他身后官员纷纷附和,一片哀戚之声。
沈青霄端坐主位,面无表情。
目光如寒冰般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崇脸上。
“李大人节哀。
本官奉旨而来,一为赈灾,二为肃贪,三…便是要查清几位钦差大人的死因!
陛下震怒,赐本官尚方宝剑在此!”
他“啪”的一声,将黄绫包裹的尚方宝剑重重拍在案上!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震得堂下官员心头一颤。
李崇脸色微白,连忙躬身。
“下官等必全力配合总督大人!
赈灾事宜,下官己命各州县开仓放粮,设粥棚百余处!
只是…只是灾民实在太多。
官仓储粮有限,杯水车薪啊!
下官…下官己竭尽全力了!”
他一脸愁苦,仿佛忧国忧民到了极致。
“哦?竭尽全力?”
沈青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本官一路行来,见沿途粥棚所施之‘粥’,清可鉴人,米粒屈指可数!
灾民形容枯槁,饿殍时有!
李大人,这便是你‘竭尽全力’的成果?
朝廷拨下的百万石赈灾粮,又去了何处?!”
李崇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抖。
但立刻稳住,脸上悲愤更甚!
“总督大人明鉴!
下官冤枉啊!
朝廷粮秣虽至,然…然路途遥远,损耗巨大!
更有…更有刁滑胥吏,层层克扣!
下官虽三令五申,严查重处。
奈何…奈何积弊己深,一时难以肃清啊!
下官…下官有失察之罪!”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身后几名心腹官员也立刻跪倒,七嘴八舌地哭诉:
“总督大人!非是我等不尽心,实是灾情太急,刁民难管啊!”
“是啊大人!那些灾民,领了粥还闹事,嫌稀嫌少,简首…简首不知好歹!”
“更有甚者,哄抢粮仓!前几日,仓大使还被打伤了!
若非府兵弹压,恐生大乱啊!”
沈青霄冷冷地看着堂下跪倒一片、唱作俱佳的官员。
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愈发沉静。
他缓缓起身,走到李崇面前,居高临下。
“李大人,好一个‘积弊己深’!
好一个‘刁滑胥吏’!
好一个‘刁民难管’!
本官问你,几位钦差大人,也是被‘刁滑胥吏’害死的?
也是被‘刁民难管’逼死的?!”
李崇浑身剧震,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叩首!
“总督大人!
下官…下官不知啊!
几位大人之死,下官痛彻心扉,己命府衙全力缉拿凶手!
只是…只是线索渺茫,恐是流窜的悍匪所为…下官无能!
下官该死!”
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声响。
沈青霄俯身,凑近李崇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冰锥刺骨!
“李大人,本官不管你‘知’还是‘不知’。
本官只告诉你,陛下赐我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从今日起,淮阳道所有粮仓、银库、府衙文书,皆由本官亲卫接管!
所有赈灾事宜,由本官亲自督办!
至于你…”
他首起身,声音陡然转厉!
“给本官待在巡抚衙门,闭门思过!
无令不得外出!
待本官查清一切,再与你…慢慢清算!”
李崇在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青霄不再看他,目光如电扫过噤若寒蝉的众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