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冷白的灯光像审讯室的探照灯,赤裸裸地照在货架上那些五彩斑斓的奶粉罐上。夏禾推着嘎吱作响的购物车,指尖无意识地着钱包里薄得可怜的几张纸币。怀里的暖暖扭动着小身子,突然伸出肉乎乎的手指,精准地戳向货架最高处那罐系着蓝色丝带的奶粉。
“妈咪!企鹅罐罐!”暖暖奶声奶气地欢呼,蝴蝶结发绳下的大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它说冷冰冰,要暖暖抱抱回家!”
夏禾顺着女儿的手指看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109.9元。有机A2奶源,丹麦原装进口,罐身上那只憨态可掬的企鹅正咧着嘴笑,仿佛在嘲笑她的窘迫。她下意识摸向旁边促销架上38.5元的简装奶粉,塑料罐身摸起来单薄又廉价。
“暖暖乖,”夏禾把脸贴在女儿带着奶香的柔软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妈咪下个月发工资,一定把企鹅罐罐接回家,好不好?”她甚至不敢看女儿的眼睛,生怕在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看到失望。三年前那场糊里糊涂的慈善晚宴,一夜放纵的代价就是此刻怀里这个甜蜜的负担,还有抽屉深处那枚冰凉坚硬的银袖扣——鹰隼盘踞在荆棘王冠之上,是她对那个陌生男人唯一的记忆凭证。
购物车突然被猛力撞得一歪!夏禾踉跄着护住暖暖,一罐促销奶粉“哐当”砸在地上,乳白色的粉末像雪崩般炸开。
“走路不长眼啊!”染着红发的年轻妈妈尖声斥骂,她推车里堆满进口辅食和有机水果。夏禾连声道歉,蹲下身徒劳地想拢起西散的奶粉。粉末沾湿了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像一块丑陋的补丁。怀里的暖暖却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从口袋掏出半截紫色蜡笔,趁乱在滚落一旁的奶粉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宝宝乖,脏脏!”夏禾慌忙抓住女儿作乱的小手,却听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像大提琴的弦音骤然绷紧:
“需要帮忙吗?”
她愕然抬头,撞进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袖口处一枚铂金鹰隼袖扣在超市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和她抽屉里那枚一模一样!高级雪松混着皮革的凛冽气息强势地侵入鼻腔,夏禾瞬间僵在原地,三年前黑暗房间里混乱的记忆碎片尖啸着冲破闸门——滚烫的掌心,粗重的呼吸,还有袖扣边缘刮过她锁骨的细微刺痛……
“沈总!寰宇王总的电话!并购案最终报价……”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气喘吁吁的年轻男人举着手机冲过来,额角全是汗。
被称作“沈总”的男人却恍若未闻。他的视线像精准的探针,先是扫过夏禾因窘迫而泛红的耳尖,掠过她苍白却难掩清丽轮廓的脸庞,最后死死钉在暖暖那只紧攥着紫色蜡笔、还沾着奶粉沫的小手上。蜡笔是廉价的塑料外壳,己经啃咬得坑坑洼洼。
“帅叔叔!”暖暖半点不怕生,沾着奶粉的小胖手朝着男人那张轮廓深邃的俊脸就抓了过去,“糖糖!暖暖要佩奇糖糖!”
助理倒抽一口冷气。夏禾魂飞魄散,一把按住女儿作乱的手:“暖暖不可以!”她像受惊的兔子般抱着孩子后退,背包上的挂饰随着动作剧烈晃动——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旧银袖扣,鹰隼的翅膀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银弧!
沈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枚袖扣……三年前凯悦酒店顶楼套房遗失的那一枚!他当年几乎翻遍了房间,却只当是混乱中遗落,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挂在一个带着孩子的陌生女人背包上。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那晚被下药后的记忆碎片、床单上刺目的落红、助理汇报的“房间监控故障”……
“这位小姐,”沈砚之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我们是不是……”
“对不起!孩子不懂事!”夏禾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打断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几乎是抱着暖暖夺路而逃,廉价帆布鞋踩过一地狼藉的奶粉,留下两行清晰的白色脚印。混乱中,暖暖手里的半截紫色蜡笔“啪嗒”掉在沈砚之锃亮的纯手工牛津鞋旁。
助理焦急地催促:“沈总!王总那边……”
沈砚之弯腰,修长的手指捻起那截还带着孩子体温和奶香的蜡笔。触感油腻而廉价,与他周身矜贵的气场格格不入。他抬眼,目光穿透嘈杂的人群,精准锁住那个抱着孩子、正狼狈挤向收银台的纤细背影。背包上那枚晃荡的银扣,像一枚冰冷的嘲讽钉在他眼底。
“并购案暂停。”沈砚之的声音淬了冰,将蜡笔紧紧攥入手心,坚硬的棱角硌着掌纹,“给我查清楚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现在,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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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拥挤的公交车上。**
夏禾抱着熟睡的暖暖,后背的冷汗被车厢浑浊的热气一蒸,黏腻得难受。暖暖的小脑袋枕着她的肩窝,呼吸均匀。惊魂甫定,她才有空检查女儿的口袋,想找纸巾擦擦她小花猫似的脸。
指尖却触到一张坚硬冰冷的卡片。
她疑惑地抽出来——通体哑光的黑色金属卡片,边缘镶嵌着极细的金线,触手沉甸甸的。正面只有三个凌厉的蚀刻字体:**沈砚之**。背面是一串私人号码,下方一行小字:**沈氏集团首席执行官**。
卡片的一角,还印着一个微小的、凸起的铂金鹰隼徽记,和她背包上挂着的那枚袖扣,以及男人袖口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夏禾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扭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反射着冰冷的光,其中一栋摩天大楼顶端,“沈氏集团”西个巨大的霓虹字正如血色的鹰眼般,无声地俯瞰着渺小如蚁的她。
她颤抖着手指抚过卡片上那个名字。沈砚之……原来那个袖扣的主人,那个三年前黑暗中的男人,是这样一个足以只手遮天的存在!
暖暖在她怀里不安地蹭了蹭,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妈妈的衣领。夏禾低头,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睡颜,目光落在她另一只紧握的小拳头上。她轻轻掰开孩子的手指。
掌心静静躺着两颗小小的、亮晶晶的水果硬糖,裹着印有小猪佩奇的糖纸。显然是那个男人刚才趁乱塞进暖暖手里的。
甜蜜的糖,冰冷的金属名片,还有背包上那枚如定时炸弹般的银扣……夏禾靠在颠簸的车窗上,闭上了眼。命运的齿轮,在暖暖那支小小的紫色蜡笔掉落的那一刻,己然轰然转动,碾向她再也无法逃离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