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荡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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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南风过境时(1985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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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云海荡千帆
作者:
贾柒柒
本章字数:
3348
更新时间:
2025-07-08

煤城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刚过,工村的杨树上就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像煤矿支架上锈迹斑斑的钢筋。贾云海蹲在锅炉房后墙根,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拆开林文静的第三封信,信纸边缘结着细小的冰碴,墨水在低温下洇成浅蓝的晕。

“云海,省城的梧桐叶黄了,像我们矿上的安全帽。”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被反复描过,“爸爸总说煤矿没前途,可我翻遍了图书馆的《煤炭学报》……”后面的字被划去,换成:“你寄来的煤精石放在我的标本瓶里,像块凝固的夜。”

他把信折好塞进工服内袋,贴近心口的位置。铁制的怀表隔着布料硌着皮肤,这是上个月用半年奖金买的,表盘上刻着“时不我待”——本想等林文静寒假回来送她,现在却只能对着锅炉房的蒸汽出神。

“发什么呆呢?”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贾云海回头,看见发小孙建军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支钢笔,“走,去国营饭店喝两盅,哥有大事宣布。”

国营饭店的玻璃上结着冰花,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两瓶地瓜烧。孙建军往搪瓷缸里倒酒,琥珀色的液体溅在油腻的桌布上,开出深色的花:“我辞了机床厂的工作,明天就去广州。”

贾云海的搪瓷缸子在桌上磕出声响:“你疯了?那可是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孙建军冷笑一声,夹了块熘肉段塞进嘴里,“一个月三十七块五,连对象都不敢处。你知道广州的个体户一天赚多少吗?够买十瓶这地瓜烧!”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皱巴巴的《深圳青年》,封面是个穿着喇叭裤的女孩,脚边堆着成箱的电子表。

窗外突然刮起白毛风,煤尘混着雪花扑在玻璃上,把远处的煤仓糊成模糊的黑影。贾云海想起三个月前,孙建军偷拿家里的粮票换了台走私收音机,躲在工村后巷听邓丽君的《甜蜜蜜》,被联防队追得满街跑。

“跟我一起去吧,”孙建军往他碗里添了勺炖豆腐,“你脑子活,又懂机械,咱们去倒腾家电,准能发财。”他的眼睛在热气中发亮,像井下遇到瓦斯时的矿灯。

贾云海沉默着扒拉米饭,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碗底的饭粒粘着煤灰——这是矿食堂的老传统,淘米水总带着从煤车飘来的粉尘。他想起老周临终前说的话:“煤黑子的脚,得扎在土里。”

“我不去。”贾云海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划痕是去年塌方时划的,“我签了明年的承包合同,319巷的掘进指标翻了倍。”

孙建军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行,你守着你的煤,我去闯我的海。”他从怀里掏出本书,封面是暗红色的《市场营销学》,“送给你,没事看看,别真成了煤堆里的傻子。”

雪越下越大,两人走出饭店时,工村的路灯己经亮起,昏黄的光晕里飘着煤屑。孙建军的绿军大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艘即将启航的船。他突然转身,从脖子上扯下条围巾扔给贾云海:“林姑娘走的时候,托我把这个给你。”

围巾是米白色的毛线,针脚细密,边缘绣着朵小槐花。贾云海攥紧围巾,指尖触到里面夹着的纸条:“下雪了,记得戴围巾。”字迹是林文静的,却多了几分犹豫,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迹,像她每次见他时泛红的眼眶。

当晚贾云海在井下值夜班,风镐的震动顺着手臂传到心脏,每凿下一块煤,都觉得是在凿碎某种执念。赵铁柱蹲在旁边卷旱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听说建军要走?”

“嗯。”贾云海抹了把脸上的汗,煤灰混着汗水流进嘴角,咸得发苦。

“年轻人嘛,总该去见见世面。”赵铁柱吐了口烟,烟圈在矿灯下变成淡蓝色的环,“不过你守着这煤,也挺好。这黑金子,养了咱们几代人。”

凌晨三点升井时,雪停了,工村的屋顶盖着层薄霜,像撒了把粗盐。贾云海摸出怀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突然想起林文静信里的话:“省城的钟表店有会报时的座钟,声音像教堂的钟声。”

锅炉房的烟囱冒出第一缕炊烟时,他看见孙建军的绿军大衣消失在煤场尽头,肩膀上落着片雪花,像煤墙上的一块白矸石。贾云海摸出《市场营销学》,扉页上有孙建军的钢笔字:“海阔凭鱼跃,哥先走一步。”

那天晚上,贾云海在日记本上画了幅煤巷剖面图,巷道尽头有扇门,门外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他不知道,多年后当他站在真正的海边时,会想起这个雪夜,想起发小大衣上的雪花,和煤巷深处隐约的,南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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