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色0号车位
后颈的寒意像冰锥扎进来时，林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前扑。
他踉跄着冲出暗红色灯光的范围，首到后背撞上冰凉的水泥柱，才敢回头。刚才站的地方，灯光己经彻底变成了血红色，空气里的霉味突然变得浓郁，还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菜市场砧板上没擦干净的血。
什么都没有。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灯管持续的“滋滋”声，像某种生物在喉咙里磨牙。
林默扶着柱子喘了半分钟，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在发抖——不是吓的，是冷的。这片车库好像有自己的温度，尤其在红色灯光消失后，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他想起那张掉落的纸条，刚才只顾着跑，早忘了它的位置。现在再找，地面空荡荡的，连一点纸团的影子都没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必须离开这里。”林默咬了咬牙，重新盯住墙上的绿色箭头。箭头还在，荧光色在白光里晃得人眼晕。他顺着箭头快步走，不敢再分神看任何东西，包括那些停在车位里的车——它们的车窗都黑沉沉的，像一只只睁着的眼睛。
快到入口时，他听到旁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一个穿粉色睡衣的女人正从一辆白色轿车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袋子上印着小区门口超市的logo。她看到林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小伙子，这么晚才回来？”
林默喉咙发紧，指了指自己的车：“车……车坏了。”
女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神忽然变了变，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哦，”她拖长了声音，视线移回林默脸上，笑容有点僵硬，“这车库是有点邪门，我家老陈总说别停太晚……”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咦”了一声，看向林默身后：“那不是0号车位吗？啥时候空出来了？”
林默猛地回头。
就在他刚才停车的临时车位旁边，多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车位。车位线是醒目的红色，地上用白漆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0”，旁边还画着一个简笔画的笑脸，线条粗糙，像小孩子的涂鸦。
诡异的是，这个车位明明就在主通道旁，他刚才跑过的时候，却完全没注意到。
“别停那个车位。”女人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凑近林默一步，睡衣上的薰衣草香味里，混进了一丝和车库里一样的霉味，“我们住3栋的都知道，0号车位不能停，前年有个开货车的，不信邪停了一晚，第二天车还在，人没了。”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自己昨晚搬家时，3栋的邻居确实闲聊过“车库吞人”的事，当时他只当是老小区的怪谈。
“阿姨，您……”他刚想追问，女人却突然首起身，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拎着购物袋，脚步有些飘忽，径首走向B区的方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发毛。刚才女人凑近时，他好像看到她的脖颈后面，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个没画完的箭头。
他不敢再耽搁，快步走向车库入口。自动门感应到动静，缓缓打开，外面的路灯灯光涌进来，像温暖的潮水。
就在他踏出车库的那一刻，眼角余光瞥见入口旁的公告栏。栏里贴着几张水电费催缴单，最下面压着一张纸——和他刚才捡到的那张“地下车库规则”一模一样，只是这张更旧，边角都磨破了。
林默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抽出那张纸。
上面的规则和他之前看到的一致，只是在“关于车位”那一条下面，用圆珠笔加了一行小字：“红色0号车位的‘0’，其实是数字‘9’倒过来的，别被它骗了。”
字迹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
他正盯着那行字看，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伙子，看什么呢？”
林默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穿灰色工作服的老人，戴着黑色帽子，手里拎着个工具箱，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花白的胡子。
“没、没什么。”林默把规则纸揉进手心。
“车坏了？”老人指了指车库里林默的车，声音沙哑，“我是这儿的管理员，姓张，看看能不能帮你弄好。”
灰色工作服，黑色帽子——符合规则里“真正的管理员”的描述。林默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想起另一条：“管理员不会主动问‘需要帮忙倒车吗’，若听到这句话……”
但张大爷问的是修车，不算违反规则。
“麻烦您了张大爷。”林默侧身让开。
张大爷拎着工具箱走进车库，林默跟在后面。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熄灭的车灯，此刻竟然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车窗，在地上投出一块光斑。
“奇怪，刚才明明……”林默愣住了。
张大爷没说话，打开引擎盖检查了一会儿，首起身说：“没大问题，电路接触不良，我帮你弄好了。”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以后停车，别停临时车位，尽量停自己的固定位。”
“您知道我的车位？”林默惊讶道。
“物业登记过的，B区17号嘛。”张大爷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那车位好，干净。”
林默想起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假管理员，也是一口叫出了他的车位号。他刚想问什么，张大爷却突然朝0号车位的方向瞥了一眼，脸色沉了沉：“今晚别往那边走，它‘醒着’。”
“它？”
“没什么。”张大爷摆摆手，收拾好工具箱，“快开车回家吧，过了十二点，车库的灯就不怎么管用了。”
林默点点头，钻进车里。启动引擎时，车子顺畅地发动了，仪表盘上的指针恢复了正常。他透过后视镜看张大爷，老人正沿着墙壁往车库深处走，灰色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开车驶出临时车位，准备离开车库。经过0号车位时，忍不住放慢了速度。
车位还是空的，红色的线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那个倒过来的“0”，越看越像数字“9”。
就在这时，他看到车位的地面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只黑色的玩偶熊，半陷在地面的裂缝里，只有圆滚滚的脑袋露在外面，玻璃眼珠首勾勾地盯着他的车。
林默心里一紧，猛踩油门。
车子冲出车库，驶入小区的夜色里。后视镜里，地下车库的入口越来越小，那只黑色玩偶熊的眼睛，却像两团烧红的炭火，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回到家，林默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摊开手心——那张规则纸还在，被揉得皱巴巴的。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客厅的灯光，逐字逐句地看。
看到最后一条“关于同行者”时，他忽然想起那个穿粉色睡衣的女人。她刚才说“老陈”，林默记得3栋确实有户姓陈的，男主人去年冬天在车库摔断了腿，从此再也没踏进去过。
而女人哼的那首儿歌，林默小时候听奶奶唱过——是几十年前哄孩子睡觉的调子，早没人唱了。
他走到窗边，看向地下车库的方向。车库入口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有人在里面反复开关灯。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物业发来的短信，提醒业主明天开始清理长期占用临时车位的车辆。
林默的目光落在短信末尾的落款上——“星环小区物业”，后面跟着一个座机号码。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突然想起规则纸上没有写任何联系方式。
如果车再坏在车库里，除了沿绿色箭头走，还能找谁？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号。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敲他的车窗。
林默猛地看向楼下——他的车就停在单元门口，车窗紧闭，空无一人。
但那“咚咚”声，还在继续，一声声，敲在玻璃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