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弥漫，白板上贴满了李建国和张惠兰的照片、社会关系图、现场照片和最新的毒理报告摘要。“终结者”专案组的牌子被临时挂在了墙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赵刚站在白板前，眼窝深陷，但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他用粗大的马克笔用力圈出“琥珀胆碱”和“薰衣草”两个词。
“都清楚了？凶手用药物放倒受害者，再制造现场！手段专业，心思毒辣！这不是激情犯罪，是预谋！是连环！”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嗡嗡作响，“目标特征：年龄偏大，社会声誉良好，所谓的‘模范’人物！李建国，优秀教师，社区好人！张惠兰，街道办退休，先进工作者！凶手在针对这类人下手！”
他转向负责走访的刑警：“社会关系排查！有什么发现？有没有共同的仇家？或者最近行为异常的人？”
一个中年刑警站起来，翻着厚厚的记录本：“赵队，李建国那边，走访了邻居、同事、学生。口碑确实很好，热心公益，脾气温和。最近半年没听说跟谁红过脸。硬要说矛盾点，就是两年前，他实名举报过同校的一个年轻教师陈明，学术论文剽窃他未发表的研究成果。这事当时闹得挺大，陈明被处分调离了教学岗位，去了后勤。但据反映，陈明后来也认错了，这两年表现还行，没听说有报复行为。我们接触了陈明，他表现得很平静，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张惠兰这边，”另一个女警接口，“独居，儿女在外地。邻里反映老太太性格比较强势，但热心肠，爱管‘闲事’。矛盾点……主要是半年前，她牵头阻止了小区旁边一块空地被开发商违规改建垃圾中转站，跟开发商派来‘协商’的人发生过激烈争吵，差点动手。后来空地规划被叫停了。开发商那边的人我们接触了几个，都是底下跑腿的，当时很恼火，但事情过去这么久，而且张惠兰一个退休老太太，感觉不至于为此杀人。同样，案发时间他们大多有不在场证明。”
“举报剽窃…阻止违建…”赵刚摸着下巴，眼神闪烁，“都是‘维护正义’？模范行为？这就是凶手挑选他们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这些‘模范’本身就有问题？或者，他把自己当成了审判者？”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还有一点，”女警补充道，“走访张惠兰的女儿时，她提到一个细节。大概一个月前，她回来看母亲，发现老太太心情特别好，说认识了一个‘特别懂她’、‘特别有修养’的年轻朋友，经常来陪她聊天，还送她薰衣草精油，说安神助眠效果特别好。但她女儿没见过这个人，老太太也没说名字，只说是‘小沈老师’。”
“小沈老师？！”赵刚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林晚。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沈默？她的丈夫沈默？古籍修复师？他温和的笑容，他泡茶时专注的侧影，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旧书和植物溶剂的气息……“小沈老师”？这个称呼像一颗子弹，击穿了她强行筑起的心理防线。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迎向赵刚探究的目光，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沈默是我的丈夫。他是古籍修复师，在市博物馆工作。他的社交圈比较窄，主要接触的是收藏家和同行。张惠兰女士……我不认为他们会有交集。我需要核实这个‘小沈老师’的具体信息。”
赵刚紧紧盯着林晚的眼睛，似乎在评估她话语里的真实性和情绪波动。几秒钟后，他才缓缓移开目光，但眉头锁得更紧：“立刻去查！走访张惠兰的邻居，小区保安，调取监控！务必把这个‘小沈老师’给我找出来！年龄、外貌特征、出现时间、开的什么车！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女警立刻领命。
赵刚又转向林晚，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审视：“林法医，事关重大，希望你能理解。程序上，需要对你丈夫沈默先生进行初步的例行询问，排除嫌疑。你看……”
“我理解，按程序办。”林晚干脆地回答，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我会配合。但我需要强调的是，沈默的性格温和内向，醉心于古籍修复，与世无争。我相信他与本案无关。‘小沈老师’很可能另有其人，或者只是张惠兰女士随口的一个称呼。”
“希望如此。”赵刚点点头，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消散，“另外，薰衣草这条线，技术队那边有眉目了吗？”
技术队的负责人站起来：“赵队，我们扩大了排查范围。市内销售薰衣草相关制品的店铺很多，但销售记录庞杂，需要时间交叉比对两个案发时间点附近的购买者。目前一个可疑点是：张惠兰家发现的精油瓶是比较小众的法国品牌‘Lavande Profonde’（深幽薰衣草），本地只有几家高端香薰店和网店有售。我们正在调取这些店铺的监控和购买记录。另外，琥珀胆碱的来源也在追查中，这东西管制严格，流出的渠道有限，重点在查医院药房管理和相关实验室的损耗记录。”
“抓紧！”赵刚重重拍了下桌子，“双管齐下！薰衣草和毒药，两条线都不能松！凶手嚣张不了多久了！”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林晚独自留在会议室，白板上沈默的名字虽然还没写上去，但“小沈老师”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线里。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警车呼啸而出，心中一片冰冷。
她不相信沈默会是凶手。那个会在雨夜为她炖汤，会在她疲惫时默默递上热茶的男人……不可能。但“小沈老师”的称呼，沈默每周三下午固定的“淘古籍”行踪，以及他身上偶尔沾染的、难以言喻的草木气息……这些碎片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脑海，带来尖锐的痛楚和无法抑制的怀疑。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默发来的微信。
「晚晚，雨还没停，我去西郊老周那儿了，他说新到了一批残卷，让我去看看。晚饭别等我了，自己记得吃。」
信息后面，还附带着一个温和的笑脸表情。
西郊……老周……又是周三下午！
林晚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窗外的雨幕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城市，也笼罩着她的心。模范之死的阴影下，那个“小沈老师”的身份，沈默周三下午的谜团，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必须知道，丈夫的车轮，此刻究竟驶向何方？那个“老周”的古董店，是否真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