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办公室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烟雾缭绕中,墙上的两张照片——李建国伏案“沉睡”与张惠兰沙发“安息”——并排悬挂,两张脸上那凝固的微笑在惨白的灯光下相互映照,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冰冷玩笑。
“第二个了!不到二十西小时!”赵刚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着桌面。他指着张惠兰现场的照片,特别是那截断裂的燃气胶管特写:“老化的胶管?放屁!痕检初步看过了,断口边缘平滑得跟手术刀切的似的!这他妈是故意割断的!伪装意外!”
林晚的目光从照片移回赵刚脸上,她的声音保持着冰封般的冷静,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李建国案。凶器水果刀刀尖检出微量薰衣草干花残留。刀柄缝隙提取到模糊潜指纹,己送最高优先级比对。另外,”她加重语气,“那本《圣经》,‘申冤在我’那一页附近的装订线有长期受压的陈旧变形痕迹。”
赵刚一把抓过报告,眼神锐利地扫过上面的数据和图片,脸色越发阴沉。薰衣草,又是薰衣草!从刀尖到精油瓶,这该死的香气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在两个看似完美的死亡现场。
“长期受压……”赵刚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凶狠,“李建国天天盯着这页看?还是凶手让他天天看?这他妈是什么邪教仪式吗?”
“还有遗书。”林晚指向李建国报告中的附件,“笔迹鉴定专家初步反馈,字迹确认是李建国本人所写,无模仿或胁迫迹象。内容连贯,情感表达符合其性格特征。从表面看,是一封完美的绝笔。”
“完美的遗书,完美的意外现场……”赵刚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完美的微笑!操!”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吼道:“小王!张惠兰案现场提取的遗书呢?笔迹鉴定了没?”
一个年轻刑警应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物证袋,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信纸:“赵队!刚拿到!技术队初步看过,也认为是张惠兰本人笔迹!内容也是表达对晚年病痛的绝望和对子女的歉意,选择用煤气‘安静离开’。”
两份“完美”的遗书!
赵刚的眼神在林晚和张惠兰的遗书之间来回扫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两个毫无关联的老人,相隔一天以不同的“方式”结束生命,都留下了符合逻辑、情感真挚的遗书,都带着诡异的微笑,现场都发现了薰衣草的痕迹。
“巧合?”赵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寒意,“老子当警察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巧合’!连环杀手!专门挑老头老太太下手?还他妈都是‘模范’?”他想起李建国的教师身份和张惠兰街道办主任的过往。
“动机不明,但模式清晰。”林晚的目光落在张惠兰遗书的物证袋上,“伪装自杀或意外,使用特定手法制造死因(割喉、煤气),现场布置完美无痕,留下死者本人笔迹的遗书,以及……”她顿了顿,舌尖仿佛再次尝到那矛盾的苦涩与微甜,“凝固的微笑和薰衣草的标记。凶手在完成某种‘作品’。”
“标记……”赵刚盯着那瓶薰衣草精油,“这玩意儿就是他的签名?薰衣草……安神助眠?他妈的杀人前还给人放松一下?”
就在这时,赵刚的手机再次急促地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才接通:“……局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和焦虑。赵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他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墙上的照片。
“……是,我明白……压力很大……媒体那边……好,我知道,尽快……但这不是自杀!是谋杀!连环谋杀!……证据?我们正在找!……薰衣草?对!关键线索!……行,行,有进展第一时间汇报!”
他重重地挂断电话,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妈的!”他低吼一声,狠狠将手机拍在桌上,“上面和媒体都疯了!一个模范教师‘自杀’,一个退休街道主任‘意外’,社会影响太坏!勒令我们尽快给出明确结论,平息舆论!还他妈暗示最好就是自杀意外!”
“结论需要证据支撑。”林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投入沸水中的冰块,“不是舆论压力能改变的。”
“我知道!”赵刚烦躁地抓头发,“可证据呢?除了那点薰衣草和指纹碎片,我们还有什么?凶手太干净了!像个幽灵!”
“遗书。”林晚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张惠兰的遗书上,“虽然笔迹是真的,内容逻辑也通顺,但‘完美’本身就是破绽。李建国的遗书里提到长期失眠和晚年无望,张惠兰的遗书里提到病痛折磨。但他们的亲友走访反馈呢?李建国的邻居说他退休后精神很好,天天晨练,义务辅导学生劲头十足。张惠兰的女儿昨天还跟她通过电话,老太太中气十足,抱怨的是儿子不来看她,根本没提身体不适或轻生念头!”
赵刚猛地抬头:“对!矛盾!遗书的内容和他们生前最后的状态对不上!凶手在替他们‘书写’动机!他了解一些情况,但不够深入,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动机是否百分百真实,他只在乎‘合理’和‘完美’!”
这个认知让办公室的气氛更加凝重。凶手不仅手法干净,心思缜密,还拥有极强的模仿和心理把控能力,能够伪造出足以骗过初步鉴定的“完美”遗书,为受害者量身定制“合理”的死亡理由。
“查!”赵刚的眼中重新燃起凶狠的光,“给我查全市所有能接触到薰衣草精油、干花制品的地方!花店、香薰店、网店、化工厂!所有可疑购买记录!尤其是案发前几天的!另外,重点排查两个死者生前几个月接触过的人,有没有行为异常的,有没有对薰衣草有特殊癖好的!特别是……”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有没有那种,表面温和无害,甚至让人感觉‘特别可靠’‘特别善解人意’的人!”
林晚的心微微一沉。赵刚的描述,让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沈默。他温和的笑容,他递过来的热茶,他身上偶尔沾染的、修复古籍时使用的植物性溶剂气息……其中,似乎也混杂过一丝干燥草木的味道?她立刻将这个荒谬的联想压了下去。
“还有,”赵刚补充道,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晚,“林法医,你那个……‘尝味道’的本事,关键时候别藏着掖着!这薰衣草,就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头!给我死死咬住它!”
林晚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薰衣草的香气,血腥的铁锈味,苦涩的绝望,解脱的微甜……这些复杂的味道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感官记忆里。这不仅是线索,更是受害者最后的控诉。她必须抓住它。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张惠兰遗书物证袋里那工整的字迹时,一股更深的寒意悄然升起。凶手在书写“完美”的死亡剧本,下一个篇章,会为谁而写?那薰衣草的刀锋,下一次又会指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