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机械声在绝对黑暗中响起的瞬间,那熟悉的、仿佛能将骨髓都冻结的镜面走廊寒意,再次如同无形的裹尸布般缠绕上来。林默的瞳孔在黑暗中急速适应,身旁七张陌生又刻骨铭心的面孔在幽光中浮现:嘻哈青年依旧漫不经心地吹着不成调的口哨,阿雅习惯性地低着头,宽大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陈叔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神经质地着粗糙的衣角……表面上,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第一次”严丝合缝。
但林默知道,这是陷阱。是精心复刻的舞台剧,而演员的表演,己然出现了无法忽视的细微裂缝。
“欢迎来到‘遗忘游戏’。” 机械音带着如同劣质扬声器爆裂般的电流杂音,台词与上一轮分毫不差,“你们的记忆被分成了碎片……”
林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阿雅——她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口罩边缘下方,那细微的呼吸起伏节奏,比记忆中的“初次”要快上那么一丝。她记得。巴别图书馆的恐惧与残酷,如同冰冷的烙印,让她此刻的“平静”下,是高度警戒的弦。而其他人——嘻哈青年眼中的茫然带着真实的烦躁,宅男的手指依旧在神经质地敲击空气,壮汉(新角色?)警惕地环顾西周——他们的眼神,是纯粹的初次被困者的恐惧与无措。完美的伪装?还是无知的羔羊?
“提示:在谎言中,真相会流血。” 冰冷的宣告落下,林默手中的空白卡片如约浮现出那行猩红的字迹。他的眼角余光如同鹰隼般锁定阿雅——只见她握着卡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变得一片惨白!这条提示! 这正是她上一轮在书页吞噬的绝望边缘,用生命传递出的关键线索!她的反应,是无声的确认。
“这破规则谁信啊?” 嘻哈青年那带着轻佻和不耐烦的台词如约而至。他懒洋洋地伸出手,探向书架。林默的心脏骤然收紧!记忆的胶片清晰回放:上一轮,这家伙漫不经心抓向的是第三排左数第五本,那本有着淡蓝色纹理的书。而此刻——他的手,精准地、毫无迟疑地伸向了第五排右数第三本,一本封面是死寂灰色的书!
“我昨天吃了汉堡。” 青年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林默的身影己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一把从青年手中夺过了那本灰色封皮的书!
书页——一片空白。纹丝不动。
“你他妈疯了?!” 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一步,脸上写满错愕和恼怒。
阿雅口罩上方的眼睛骤然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刺向林默和那本灰色的书。她也察觉到了!这细微的、不合逻辑的异常!
林默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将书放回原位。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转向陈叔。此刻的陈叔,并没有像上一轮那样带着初来者的好奇西处张望。他的视线,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凝固在书架某个特定的、毫无特点的角落——仿佛那里隐藏着无形的坐标。又一个错位的“倒影”!
“或许……‘真相’不是指事实。” 中年男人(陈叔?)那沙哑的台词再次响起。声音、语调,甚至停顿都近乎完美复刻。但林默的心脏却像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这一次,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左脚,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节奏,轻轻点着冰冷的地面——一下,两下,三下…… 如同在无形的键盘上敲击着密码!上一轮,绝无此动作!
当阿凯说出那句标志性的“我其实是个黑客”时,林默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他的脸上。记忆中的画面:第一次轮回里,阿凯说这话时,嘴角带着一种技术宅特有的、混杂着得意和炫耀的弧度,眼神是纯粹的兴奋。而此刻——他的嘴角只是象征性地向上牵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短暂,眼神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兴奋,而是像深潭般潜藏着警惕、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面具下的脸,换了芯?还是被侵蚀?
“我戴口罩,是因为脸上有一道伤疤。” 阿雅清冷的声音响起。林默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捕捉到了关键差异——上一轮,她的原话是“五年前一场火灾留下的”。而这一次,她刻意隐去了“五年前”这个明确的时间点!书页染上淡红色的瞬间,林默抢在机械音那冰冷的审判落下前,用尽力气大喊:“她隐瞒了!隐瞒了火灾中关键的‘关联人物’!这属于‘部分真相’!”
“嘶——”
阿雅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僵硬!口罩上方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剧烈地收缩,如同受惊的猫!这个举动,彻底撕开了林默的伪装! 他暴露了自己保留记忆的事实!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这枚“炸弹”引爆后,镜面映照出的其他“倒影”的反应——
陈叔的眉头深深地锁在一起,眼神锐利而充满探究,仿佛在高速计算着什么。
阿凯眼中那丝阴鸷瞬间凝实,如同寒冰,随即又被他飞快地压下。
而嘻哈青年……依旧在抱怨着“搞什么鬼”,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与上一轮被吞噬前的表现,完美吻合! 这究竟是彻底的混沌无知,还是最高明的伪装?
“轰隆隆——”
书架移动的沉闷轰鸣毫无预兆地响起!无数空白的书页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饥饿的虫群开始骚动!
混乱的阴影是最好的掩护!林默在书架的震颤和光影摇曳中,猛地抓住阿雅的手腕!触手冰凉而带着微微的颤抖。他几乎将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图书馆第三排,左数第七本,蓝色封面,书脊有破损的那本!里面夹着一枚……乌鸦形状的徽章!上一轮,你被吞噬前,告诉我的!”
阿雅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甩开他的手,口罩下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惶和警惕:“你到底是谁?!你在胡说什么?!”
她的惊慌失措看起来无比真实。但林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破绽——在她甩开他手的瞬间,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扫向了第三排书架的方向!那个方向! 这个下意识的、近乎本能的反应,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柴,瞬间照亮了真相——她记得!她至少记得关键的信息点!
“小心!头顶!” 林默的预警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猛地拽住正欲往前冲的阿凯!
“呼——!”
一本厚重的、封面空白的书卷带着风声,擦着阿凯的后脑勺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书页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凯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那本“偷袭”的书,又猛地转头看向林默,眼中充满了强烈的怀疑和困惑:“你……你怎么会知道……”
“没时间了!” 林默松开手,声音急促,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混乱中姿态各异的众人——
陈叔正以一种近乎专家的姿态,快速观察着书架移动的轨迹和缝隙,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公式。
阿雅看似慌乱地整理着滑落的口罩,但那微微侧身的姿态和眼角的余光,分明锁定了第三排书架。
嘻哈青年还在对着移动的书架骂骂咧咧,抱怨着这“鬼地方”。
有人在倾情演出,有人浑然不觉地扮演着剧本中的角色,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观测者”,或许正通过某个镜面中扭曲的倒影,或者某个“演员”空洞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这场由他(她?它?)导演的、充满错位倒影的无限轮回。
当那本封面漆黑、如同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矛盾之书”再次幽灵般漂浮出现时,林默的目光死死钉在它封面那几行扭曲的金色字迹上。
无限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