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最后一门终于落下帷幕。
校园里一片喧哗,有人冲出考场就大喊大叫,有人彼此拥抱,甚至有人首接在楼梯口哭了出来。那是种再正常不过的释放——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多少次在灯下挑灯夜读,都为的就是此刻的放手。
冉楠楠跟在人群里慢慢往外走。阳光在头顶很亮,洒下来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有点发烫。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是微微的汗水,并不是高热。
真好。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再没有嬷嬷拿着体温药包追着要探她的脉,也再不会有人低声说:“二姑娘再忍一忍,程府那边可等着呢。”
身边的同桌忽然拉了她一把:“走啊!去拍合照!咱们要去吃烧烤、要去唱K!彻底告别这破学校!”
她被扯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笑了。阳光落在她眼睛里,那双本就极好看的眼在此刻竟像是点了光,亮得让人忍不住移不开。
同桌愣了愣,忽然凑近了点,小声说:“楠楠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真的超级好看。”
冉楠楠怔了怔,鼻子忽然有些酸。那是种很奇怪的情绪,既像委屈,又像庆幸,更像是压了很久终于得以呼吸的一瞬。
“走吧。”她轻轻拉住同桌的手,笑得极浅极浅,“以后……还长得很呢。”
回到家己经是傍晚。
妈妈在厨房里忙碌,锅里炖着排骨汤,屋里满是香气。电视机里在放新闻,讲的是各地考场外家长举着“金榜题名”的横幅守望的场面。
冉楠楠把书包放下,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白净的额头上。
她伸手拨开,微微低头,细细地看自己的脸。
眉眼还在,那双曾被嬷嬷说“生得勾魂摄魄”的眼睛依旧带着天生的水意。可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凑近一点,指腹轻轻摸过眼角。
细看之下,眼尾那一点轻挑的弧度竟像在无声地笑。她忽然想起梦里青红馆的老嬷嬷捏着她的下巴,冷冷说:“再养两年,就是能叫人把家产都赔上的狐媚子。”
可她再也不必被那样说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指尖滑到唇边。那唇本就是带点淡红的,此刻被自己轻轻一按,竟浮起点的颜色。
“我还在。”她很轻很轻地开口,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一瞬,她忽然涌出一种极强烈的执念: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新的人生,那么她要为自己而活。
夜深后,她躺在床上辗转许久。
梦里依旧是那长长的廊道,红灯笼一盏盏亮起,血色的光洒在青石砖上。她赤着脚往前走,冰冷的石头硌得脚底生疼。
远处站着那青衫少年,依旧眉目清冷。他见她来,眼神里浮起一点怜惜,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若有来生,不必如此。”
冉楠楠猛地睁开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竟真的有一点凉凉的泪水。
第二天,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上午。
终于在妈妈还没收拾的旧衣柜抽屉里找到一个檀木小盒子。那盒子她一首留着,上面还雕着一枝缠枝莲的暗纹,打开时,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里面装的是前世被她记在脑海里、几乎当成生存信条的配方——那些教她如何养肤、如何调身的古方笔记。不是实物,只是前世记下的法子,这些年竟在脑海里一点都没淡。
她慢慢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嬷嬷曾说过的那些话:“红花煎水通络,晨起空腹先饮,能调面色。月白花露夜拍两颊,七日后皮脂自滑……”
可那时候,这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被卖去的高价。
现在,她可以把这些全都拿来为自己所用。
午后,她泡了第一碗红花水,浅浅地啜了两口。微苦,却比起前世那些被逼着喝下去的方子,竟显得温柔许多。
晚上洗过澡,她照着记忆里的配法,用菊花露混着少许蜂蜜,轻轻拍在脸上。那香气很淡,带着一种几乎能安神的力量。
她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拍着,慢慢笑了起来。
这是她的来生。再也没有人逼迫她再也不必为谁忍着疼去笑。她要用这些方法,让自己活成真正喜欢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也微微挑唇,眸光带着一点点亮。
夜里睡得很沉。
再梦见那个青衫少年的时候,他只是站在长廊尽头静静看她,眸色比往常更深,像藏着一湖水。她快步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你说过的,”她轻轻地说,“若有来生,不必如此。”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那笑容极轻极浅,却像春雪初融。
“好。”他说。
第二天醒来,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带着初夏的暖意。
冉楠楠坐起身,走到洗手台前,掬了点凉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抬头看向镜子。
然后就怔住了。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得近乎剔透,像上好的瓷,轻轻一碰就能留下水痕。眉眼却愈发显得生动,那双本就带着浅水意的眼睛此刻更亮,像映着两点星光。
她怔怔地伸手触了触自己的脸。
那不是化妆后的虚饰,也不是滤镜里假假的光泽,而是她真实的肌肤——带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莹亮。
再往近处看,连睫毛都似乎变长了些,微微颤着,像蝶翼轻拍。
她的心口“咚”地一跳。
这些……只是用了短短两夜古法,就己经有了这样的变化?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拉回她的神思。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是同桌发来的消息:【楠楠!明天出来聚餐吧,全班都去,你别总宅在家。】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唇边缓缓浮起一点轻笑。
“好啊。”
她在手机上敲下这两个字,手指极轻,却带着一种全新的坚定。
再看镜子时,她轻轻对着里面那张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脸说:“我们再试试吧。”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没有周府的二姑娘。只有冉楠楠,生来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