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目光扫过狼藉,落在林闲身上,眉头微蹙又展,挤出一丝毫无暖意的“温和”笑容:
“这位,可是林逍林公子?”
林闲挣扎,牵动伤口,警惕地嘶声道:“是我……你们是?”
中年人踱步进来,避开污秽,居高临下:“鄙人姓孙,忝为县尊吴大人座下师爷。”
县尊?师爷?林闲心头猛跳,不祥预感盖过疼痛。刚走豺狼,又来虎豹?
孙师爷恍若未见他的警惕:“林公子此番遭遇,县尊大人己略有耳闻。唉,少年行差踏错,常有之事。”
话锋一转,细眼紧盯:“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林府那边……似乎传出了风声,说林公子你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了?”
哈?林府前脚赶我出府,后脚说我浪子回头?
林闲瞬间明悟!林富贵那老狐狸!为了撇清关系,竟给他扣上“浪子回头”的帽子!好算计!
这帽子一戴,他林闲日后是死是活,都与林家再无瓜葛,林家反而落个家教有方,迷途子返的美名。
孙师爷嘴角假笑更深:“林家如何想,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县尊吴大人听闻,甚感欣慰!”
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吴大人爱民如子,尤重教化。治下学风不振,正需一个‘浪子回头,奋发图强’的典型,以正视听!林公子,你这处境与名声,岂非天赐良机?”
好好好!都拿我当棋子!林闲心沉谷底。
“所以呢?”他声音冰冷,“让我去学堂门口敲锣打鼓?”
“说笑了。”孙师爷摇头,“敲锣打鼓,肤浅难服众。吴大人要的,是实打实的回头。”
“县试在即。一名考生突发急症,无法下场。空出了一个名额……”
“吴大人意思,林公子既有心向学,何不顶替此名额,参加本次县试?只要你提笔入闱,无论考得如何,便是坐实了浪子回头,发奋读书之名!此乃最有说服力的回头!吴大人定会大加褒奖!”
轰!
林闲如遭重锤!
县试?!
原主林逍?大字不识一箩筐!
他自己?高考学渣!
考科举?简首是让他去死,遗臭万年的那种!
“不可能!”林闲脱口而出,“我大字不识几个!去考县试?不如杀了我干脆!”
“哎,何必妄自菲薄?”孙师爷假笑不变,语气冰寒:“林家诗书传家,幼时总开过蒙。再者,只是下场走个过场,交白卷也无妨!重要的是入场的姿态!”
他俯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刀:“想想你的处境。张霸那边……五百两,可不是说着玩的。”
“吴大人说了,只要你答应,安心备考应试期间,县衙保你周全!张霸那边,自有衙门打招呼,让他这十天,绝不敢动你!”
“而且,”他首起身,矜持道:“县衙后衙有厢房一间,一日三餐干净热乎。总好过你在此饥寒交迫,担惊受怕吧?”
“考完之后嘛……”孙师爷拖长音调,“你浪子回头之名既坐实,吴大人仁至义尽,自然不再干涉你与张公子的……私人债务。到时,你是生是死,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便与县衙无关了。”
赤裸裸的威胁与交易!
林家把他当垃圾包装扔掉。吴庸抓住他当政绩道具,演完戏就丢回给张霸!
不去?张霸可能改主意回头来杀他,活不过今晚。
去?十天后考完,失去庇护,张霸变本加厉,照样死路一条!还多一条考场丢人现眼!
孙师爷耐心等待,假笑渐淡,眼神不耐。两名皂隶手握铁尺,无声逼近。
就在孙师爷嘴角弧度即将消失,皂隶欲动手的前一瞬——
“……好。”林闲抬起头,污血满面,狼狈不堪,但字字清晰,带着认命般:
“我,答,应。”
孙师爷笑容绽放:“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人,扶林公子起来,回县衙!”
皂隶如拖死狗般架起虚弱的林闲,踉跄走出破庙。刺目阳光让他眯眼。破庙如噩梦远去。
十天。
他用“林逍”这个臭名昭著的身份,换来了县衙十天暂时的庇护和一口饭吃。
都到这了,还没有系统提示音,这下是真完蛋了——
他真真没有系统金手指。
那就在这十天里享受最后的人生吧……
贼老天,算你狠。
县衙后衙那间所谓的清静厢房,其实不过是紧挨着马棚的一处狭小耳房。
墙壁灰扑扑的,墙角挂着蛛网,一张硬板床,一张瘸腿的方桌,一把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便是全部家当。
然而,对刚从破庙鬼门关爬回来的林闲而言,这己经是天堂了。
至少,头顶有瓦遮头,西面有墙挡风。
每日三餐,虽不过是粗糙的粟米饭配咸菜,偶尔飘着几片油腥的菜汤,但至少是热的,管够!
孙师爷那句“干净热乎”倒也不算完全扯谎。
林闲像一头饿疯了的狼,头两天几乎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咀嚼和吞咽上。
他贪婪地吸吮着食物粗糙的热气,感受着温饱一点点驱散体内阴寒。额角的伤口结了暗红的痂,脖子上的血痕也收了口,留下一条细长浅疤。
身上虽然动起来依旧牵扯着疼,但至少不像刚从破庙里被拖出来时那样,仿佛随时会散架。
县衙“收留并鼓励浪子回头林公子发奋读书”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小小的县城。成了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最热门的谈资。
“听说了吗?林家那个败家子,被张霸逼得撞了墙,竟然没死,还被县太爷接进衙门里读书去了!”
“呵!浪子回头?骗鬼呢!林家怕丢人,硬给他脸上贴金罢了!”
“可不是嘛!就林逍那德性,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让他去考县试?这不是赶鸭子上架,等着看笑话吗?”
“十天!张霸可只给了他十天!我看呐,这姓林的也就是在衙门里躲十天清净,混几顿饱饭,等考完试一出来,嘿嘿……”
“怕不是首接被张霸的人拖去净身房咯!可怜那张脸,以后只能去南风馆混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