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寅瑶累得像条脱力的狗,浑身汗湿淋淋地瘫在石头凳子上,感觉魂都快从嘴里飘出来了。
守拙师兄那张黑脸还是跟铁板一样,一点没松动,甩下一句:“明天早饭点,还在这里!敢迟到试试!” 说完扭头就走,那大身板跟座小山似的挪开了。
苏寅瑶喘着粗气,眼珠子扫了一圈这个大场子。练功的弟子们还在嘿哈嘿哈,没人再特意看她这个“饭桶”了。
她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感觉肚子里那点好不容易“赶”进去的热乎气,跟掉进冰窟窿的火星子似的,就剩一丝丝暖意贴着肚皮,聊胜于无。
“喂!新来的!” 一个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子凑过来,穿着灰蓝道袍,脸盘圆乎乎,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挺机灵,“我叫阿土,负责后山菜园子浇水的。刚瞅见你…呃…练功了?” 他憋着笑,努力让自己显得正经点,“守拙师叔那套“吃饭大法”,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咋样,肚子里开天辟地没?”
苏寅瑶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别提了,差点把自己“吃”过去。感觉身体里跟灌了水泥似的,那点粥的劲儿死活钻不进去。”
“正常正常!” 阿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压低声音,“听说你刚来那会儿,在六分街一巴掌抽飞了头高级以骸?啧啧,那得多大劲儿!守拙师叔估计是看你底子太‘野’,跟野马似的,得先给你套上嚼子勒紧缰绳,让你学会‘慢慢走’!这白米粥啊,就是那根最细的缰绳!等你啥时候能用这点米汤水都走出花来,那才叫真本事!” 他边说边比划,还挺形象。
正说着,素心师姐抱着个洗得发白的木盆从客舍那边过来,盆里是仪玄换下来的脏衣服。小姑娘跟在素心师姐后面,眼睛还是红红肿肿,像两个小桃子,小脸苍白,蔫头耷脑,小手紧紧揪着素心师姐的衣角。
“小玄妹妹好些了?” 阿土凑过去问。
素心师姐温柔地摸摸仪玄的头:“哭累了,睡了大半天,刚醒。带她出来透透气,看看花花草草,心情能松快些。”
仪玄怯生生地抬头,看到苏寅瑶,小嘴瘪了瘪,小声叫了句:“小寅姐姐…” 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就让人心疼。
苏寅瑶心里一软,走过去蹲下,尽量放柔了声音:“小玄不怕,这里安全了。你看,有这么多师兄师姐呢。” 她笨拙地想安慰,却发现自己词穷得很。
仪玄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想姐姐了…还有…还有家…” 说着又要哭出来。
素心师姐赶紧把她搂紧些,轻声哄着:“乖,姐姐在静室里呢,有师父照看着。走,师姐带你去看后山的小松鼠,可好玩了。” 她朝苏寅瑶和阿土使了个眼色,示意别惹孩子伤心,便带着一步三回头的仪玄往后山去了。
苏寅瑶看着仪玄那小小的、仿佛随时能被风吹走的背影,心里头沉甸甸的。她又想起静室里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块冰疙瘩的仪绛。这姐俩的苦,比她这“吃饭修行”难多了。
“唉,” 阿土也叹了口气,拍拍苏寅瑶的肩膀,“慢慢来吧。对了,你住哪儿?我带你去认认地方,顺便去大灶房领点吃的?我看你刚才那碗粥…估计早消化没了。” 他促狭地眨眨眼。
苏寅瑶这才觉得肚子真叫起来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跟着阿土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片相对安静的小院。她的住处是间靠边的屋子,不大,但干净,一床一桌一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窗户外头就是一片翠竹,沙沙响。
放下那点可怜的行李,阿土熟门熟路地带她去大灶房。这会儿不是饭点,灶房里就一个胖乎乎、围着油渍麻花围裙的厨娘在收拾。阿土嘴甜地喊了声“胖婶”,三言两语就说明来意。
“新来的丫头?道长交代过啦。” 胖婶嗓门洪亮,从蒸笼里拿出两个还温乎的大馒头,又舀了一大碗稠乎乎的小米粥,夹了一筷子咸菜,“喏,先垫垫肚子!守拙那黑炭头带的人,不都得饿掉半条命?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较劲!”
苏寅瑶感激地接过,也顾不上烫,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就狼吞虎咽起来。这馒头宣软,小米粥熬得香浓,咸菜脆生生的,比那碗“修行专用”的白粥有滋味多了!肚子里有了实在东西,那股子被守拙师兄折腾出来的虚脱劲儿才慢慢缓过来。
吃饱喝足,回到自己那间小屋。天擦黑了,山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苏寅瑶躺在床上,盯着黑黢黢的房梁。这一天过得,像坐过山车。
从空洞的怪物堆里逃出来,爬上这老高的山,见了神仙似的道长,又碰上守拙师兄这个“吃饭阎王”,还认识了话多的阿土和温柔的素心师姐…仪玄的眼泪,仪绛的死寂,都在脑子里转悠。
她摸了摸肚子,白天被守拙师兄拍过的地方还有点隐隐发酸。那碗白粥带来的“赶热气”的感觉,虽然微弱得可怜,但好像…真有点不一样?就像在一片冻得梆硬的荒地上,真被她用指甲盖抠出来一道浅浅的白印子。
“吃饭修行…” 她喃喃自语,有点哭笑不得。上辈子想吃口热乎的都得拿命换,这辈子倒好,吃个饭还得跟打仗似的,跟自个儿身体较劲。但…只要能变强,只要能不再像上辈子那样窝囊,别说吃饭修行,就是让她啃石头,她也干!
明天…还得继续跟那碗白米粥死磕。苏寅瑶翻了个身,听着窗外的竹叶声,慢慢闭上了眼。这云岿山的第一天,过得是真累,但也真他妈的…不一样
累得骨头缝都发酸,苏寅瑶几乎是沾枕头就着了。可这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窗外的竹叶沙沙响,像无数只小爪子挠着窗户纸。黑暗里,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带着消毒水和老旧家具味道的房间。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亮得刺眼,惨白的光线晃得人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