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指节在剑穗上微微发颤。
那缕缠在苏檀腕间的凤凰尾羽丝线，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在晨雾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他望着那纹路，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母亲临终前的话像被掀开的旧帛书，字字清晰地浮上来："砚儿，若有一日，见着凤羽丝线重现，便将这剑穗系上。
持此剑者，当是你命定的...归处。"
苏檀注意到他瞳孔骤缩的瞬间，指尖不动声色地抚过腕间丝线的结。
这是她昨夜在偏院灯烛下反复练习的解绳手法，要松得自然，落得轻盈。"世子。"她抬眼时眼尾微弯，像从前在顾蘅房里递茶时那样温顺，可话音里却裹着淬了蜜的钢针，"这丝线原是白月光母亲亲手织就，每根都是用凤凰尾羽的绒毛混着冰蚕丝。"
丝线落在裴砚掌心的刹那，他触到丝线上细密的凸起——那是针脚，每一针都压着相同的凤凰纹样。"只有真正的凤凰尾羽继承人才能持有。"苏檀的声音轻得像祠堂檐角的铜铃，"而我母亲，是白月光母亲的贴身侍女。"
"荒谬！"顾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踉跄着撞翻了供桌旁的烛台，烛油溅在绣着"顾"字的裙角上，"你不过是通房所出的庶女，也配提白月光？"她突然扑向苏檀，却被裴砚横臂拦住。
他的铠甲擦过顾蘅的额角，在她雪白的皮肤上蹭出一道红痕。
苏檀望着顾蘅扭曲的脸，心里的弦终于松了半分。
她早算到顾蘅会急，毕竟昨日在柴房找到的那本旧账册里，白月光的生辰、胎记、乃至母亲留给她的信物清单，都被人用刀刮去了大半。"姐姐既然觉得荒谬，"她从袖中摸出块褪色的绢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半只凤凰，"那这方帕子，为何会在你妆匣最底层？"
顾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白月光周岁时，老夫人亲自绣的长命锁帕。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白月光落水后，这帕子就跟着沉了湖——可此刻它却在苏檀手里，边角还沾着半枚茶渍，和她妆匣里那半块碎瓷片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篡改画像日期，模仿她的字迹给裴砚写信，甚至让人在她茶里下了慢性毒。"苏檀一步步逼近，每句话都像重锤砸在顾蘅心口，"你怕的不是裴砚记着白月光，是怕有人发现...定北侯府的爵位，本就该传给白月光！"
祠堂里突然响起老侯爷的咳嗽声。
他扶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目光扫过顾蘅时像淬了冰："当年你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要我好好教你守规矩。"他转向裴砚，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你母亲的信...拆开吧。"
裴砚的拇指抵在信封封口的火漆上，突然顿住。
他望着苏檀后颈那点淡红的印记——像极了母亲说的凤凰尾羽胎记。
指尖微颤着撕开信笺，墨迹未干的字迹跃入眼帘："吾儿砚白，若见此信，必是我己不在。
白月光之母与我有契，其女当为侯府正室。
若有凤羽现，当以剑穗为凭..."
"这不可能！"顾蘅尖叫着去抢信笺，却被柳姨娘拦在门口。
柳姨娘手里还捧着那柄佩剑，剑鞘上的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当年我姐姐临终前说，这剑该由真正的凤凰血脉持。"她看了眼苏檀，"苏姑娘腕间的丝线，和剑穗上的纹路，原是一套。"
裴砚的手指抚过剑穗上的凤凰纹路，又摸向苏檀递来的玉佩。
玉上的刻痕深可见骨，正是白月光母亲的笔迹："凤羽现，嫡位归。"他突然想起幼时总见母亲对着白月光笑，说"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你外祖母"——原来不是像，是血脉。
老侯爷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你母亲的遗愿，你可愿遵？"
祠堂里的香火味突然浓重起来。
裴砚望着苏檀，她的眼睛里没有白月光的温柔，却燃着簇跳动的火。
他想起那日在梅树下，她替他挡了刺客的刀，血溅在他铠甲上，她说"世子若死了，谁替我查当年的事"；想起她在顾蘅的宴会上，用茶盏碎片划破自己的手，只为引顾蘅露出破绽——原来不是替身，是她自己。
"我愿。"他抽出佩剑，将那缕凤凰尾羽丝线系在剑柄上。
丝线拂过他掌心时，像母亲临终前的手，"我护她，无论她是苏檀，还是...白月光的影子。"
顾蘅突然瘫坐在地。
她望着裴砚系紧的剑穗，耳边嗡嗡作响，首到苏檀的脚步声掠过她身边。
晨雾散了些，祠堂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不知何处传来佛堂的晨钟，第一声撞响时，苏檀踏过门槛的脚突然顿住——空气里飘着异样的香灰味，甜得发腻，像极了前日顾蘅房里焚的"安息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