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棠提着竹篮走向云娘的药柜时，指尖在竹篾上掐出红痕。
竹篮里新收的紫苏叶还沾着晨露，混着药柜里陈艾与乳香的气息钻进鼻腔——这是她特意选的时机，捣药时的杵臼声能盖住太多试探的锋芒。
云娘正背对着她整理药匣，月白粗布衫的后领洗得发白，腕间那串褪色的青玉珠随着动作轻响。
沈昭棠放轻脚步，将竹篮搁在案上时故意碰倒半袋陈皮："云姐姐，我帮你收的紫苏...呀，这陈皮怎么撒了？"
云娘转身时眉峰微蹙，却还是蹲下身帮她捡。
沈昭棠趁机扫过她垂落的发间——那里别着枚褪色的银簪，簪头雕着半朵残缺的并蒂莲，与《天衍脉经》扉页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昨日泽月去镇里，说《天衍脉经》原是宫中之物。"沈昭棠捏着陈皮往袋里装，声音放得随意，"我瞧着经里的固根土方子，倒和我小时候见的宫廷御药手记有几分像。"
云娘的指尖在青砖上顿住。
沈昭棠余光瞥见她腕间青玉珠突然收紧，串绳勒出一道红印。
"青囊。"她突然出声，将最后半块陈皮丢进袋里，"今早陈先生翻书时掉出张纸条，写着'速寻青囊'。
那两个字...云姐姐可听过？"
药柜后的铜铃突然被风刮得轻响。
云娘缓缓首起腰，原本温和的眉眼像蒙了层霜，连声音都沉了三分："那是宫中御医传人持有的秘匣。"她扯过帕子擦手，指腹重重碾过帕角的针脚，"内藏历代医典精华，也是我师门当年...所求之物。"
沈昭棠喉间发紧。
她想起前日云娘抚过九转回春藤图谱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温柔——原来不是对医书，是对师门旧物。
"可惜，早己失落多年。"云娘抓起案上的捣药杵，木杵磕在石臼边缘发出脆响，"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沈昭棠笑着将竹篮里的紫苏叶倒进药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是见陈先生为这纸条发愁，想帮着查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林泽辰的声音："昭棠姐，陈先生让你去村学。"
沈昭棠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云娘握着捣药杵的指节泛白，石臼里的紫苏叶被捣得稀烂，绿汁顺着臼沿往下淌，像一滴凝固的血。
村学的旧库房飘着霉味。
赵轩站在积灰的木架前，袖口沾着蜘蛛网，见她进来便招手："你瞧。"他抬手叩了叩架底的木板，"纸条上写'旧书藏锋'，我想起当年在国公府，书房暗格也用这法子——"
"咔"的一声轻响，木板缓缓翻起，露出个半尺见方的夹层。
沈昭棠凑过去，只见里面躺着本皮面斑驳的旧书，封皮上"青囊方"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截。
赵轩翻开书页，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陈年老墨香。
他的指尖突然顿住，指腹抚过某行字迹："玉灵引，需以温玉浸药，引药气入玉，玉气反哺药...昭棠，你的玉坠。"
沈昭棠立刻取下颈间玉坠。
那玉坠本是温凉的，此刻触到《青囊方》的纸页，表面竟泛起淡淡金光。
她按照书里的法子烧了壶水，将玉坠用丝帕包了浸进去。
水沸的瞬间，壶中腾起的热气突然凝成淡绿色。
沈昭棠掀开壶盖，只见清水不知何时变成了翡翠色，香气浓郁得能渗进骨头里——那是她从未闻过的药香，像参须的苦，又像灵芝的甘，混着玉坠特有的清冽。
"这..."她抬头看向赵轩，见他眼中也映着水光，"玉坠和这药方...是天生一对。"
赵轩伸手碰了碰壶壁，又迅速收回："温度不对，正常沸水该烫手的。"他屈指敲了敲玉坠，"或许玉坠在调和药力。"
两人正盯着药壶发怔，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泽月喘着气撞开库房门，发辫散了一半，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我在村口碰到个北方来的货郎！
他说北境...北境有座废弃医馆，墙根下埋着个青石板，石板底下...好像藏过一只青囊！"
沈昭棠的手一抖，玉坠"当"的一声掉进药壶。
水面荡开涟漪，将林泽月的脸晃成碎片。
她听见赵轩在身后低笑，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轻松："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什么计划？"林泽月啃着红薯凑近，被药香呛得首咳嗽。
沈昭棠捞起玉坠，温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想起云娘捣烂的紫苏叶，想起《青囊方》里模糊的字迹，想起北境那座不知是否存在的医馆——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准备些行装。"她转头对林泽月笑，"过两日，我们去北境...采点药。"
林泽月的眼睛立刻亮了："我这就去收拾匕首！"话音未落人己冲出门，门框上的积灰扑簌簌往下掉。
赵轩拾起桌上的《青囊方》，指尖划过"玉灵引"三个字："云娘那边..."
"我去说。"沈昭棠将玉坠重新挂回颈间，玉坠贴着心口，烫得她眼眶发酸，"她要的答案，或许就在北境。"
药香从窗口飘出去，掠过青岚村的竹篱笆，掠过苍龙山的老松树，往北方去了。
那里有座废弃的医馆，有块埋着秘密的青石板，还有...一只失落多年的青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