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雪球......什么意思?”
“咳,就是彗星,也是你们说的妖星、孛星......”苏策努力回忆着半吊子的天文知识,“此外,它有个最常见的名字:扫帚星。”
“不过,此星并非凶兆,而是……嗯,一种可以预测的自然现象。”
“黄口小儿,当真荒谬之极!”
一名年迈的博士愤然道:“《春秋》有载,孛星见则诸侯乱,汉末荧惑逆行致黄巾.....岂是区区‘自然现象’可解?”
苏策嘴一撇:"那是因为古人不懂。"
星飞羽唇角抿成一线,目如寒潭:“小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策毫不退缩,目光往台下一扫,“请问诸位,这孛星之尾,何物所成?”
老博士冷哼:“自然是天罚之气,凶煞所聚。”
“非也,非也。”
苏策连连摇头:“它只是太阳系......呃,天穹外围的冰雪碎石,受日精照射而气化,形成扫把状长尾,看着极亮,实则遍布砾石,我说它‘脏雪球’也不是凭空而言。”
“冰尘?碎石?”众人面面相觑。
星飞羽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荒谬!”
一名年轻监生挤出人群,大声道:“《天官书》有载:‘孛星者,恶气之所生也。’昔年蚩尤之旗现,则兵戈大起,此乃天道示警,怎么可能是冰尘,碎石?”
“本初兄所言极是。”另一人附和,“若真是冰尘,早该被日光融尽,怎会横贯天际而不散?”
跟这些人讲科学,简首是对牛弹琴。
苏策索性朗声道:“此星循固定轨道而行,每隔数七十六年便现一次,与人间祸福无关......诸位若不信,可查查台中记录。”
有人拿出算筹一阵摆弄,惊呼道:"贞观西年.....《太宗实录》确有记载呢。."
人群再次起了一阵骚动。
那名叫“本初”的博士脸色铁青:"荒谬!若按你所言,天道循环皆有定数,那占星之术岂非儿戏?"
"占星本就不该用来吓人。"苏策耸肩,随口道,"其实,所谓星想异动,大多有规律可求......"
"住口......星象关乎国运,岂容你......"
一声轻咳。
星飞羽抬手止住了争论,她看向苏策:“你既作此言,可有凭据?”
完了,我哪来的凭据?
苏策额心下一紧,目光游走间,忽瞥见星落原抱着锦盒站在角落,指尖星芒微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电光火石间,他灵机一动。
“监正大人,您若不信,可待今夜再观。”他指向彗星,“若此星真为凶兆,必会停留数日,甚至变亮;若只是寻常星体,明日此时,它必己远去。”
星飞羽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有理。”
万没想到她会轻易认同自己,猛然间,苏策都有些懵逼了:莫非观星阁的天文知识,己远在这个时代之外?
老博士仍不服:“若明日孛星仍在,又当如何?”
苏策微笑:“那在下甘愿领罚。”
反正彗星跑得比我快.......这一次,他倒有十成十的把握。
星飞羽看了苏策一眼,然后转头望向空中的彗星,忽然间,长袖飞卷,一缕星砂自袖中泻出,在虚空中凝成彗星轨迹。
“天道幽微,冰尘可凝星,倒也不足为奇。”
她碾碎星砂,任其化作荧光消散:"如此种种,只是天道循环一瞬,岂能以之论凶吉,此事先记录下来即可,无须惊动圣人。"
老博士颤巍巍道:“可古人说......”
"天道非常道,凡人畏天,天何曾畏人,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
......
片刻后,监正书房。
“你叫苏策,镇妖使第七子?”
“是。”
“你们是在嵬墟大山相遇,经蜀地,然后沿金牛道,傥骆道,一路结伴回到了长安?”
“师叔,您这本《璇玑玉衡经》我可以拿去看看吗......”
“落原,别打岔,我在问他话呢。”
“回监正,正是如此......”
“这一路,可是艰辛得很呐,”星飞羽深看着他,此时说话较彼时虽客气了许多,落在苏策耳里,却仍具有一股淡淡的压迫感。
突然转变了话题:“方才观星台之言,可有出处?”
苏策苦笑:“实不相瞒,此乃家师所授异域星象之说。”
“异域?”
星飞羽眸光一闪:“萧神候竟也精通天文之理?”
“呃……除了弄刀舞剑,他老人家也要我们多点读书,免得被他人嗤笑作莽夫一枚。”话赶到口边,苏策忍不住阴阳了一句。
星落原狠狠瞪了他一眼。
星飞羽并没注意到他话里的话,沉吟良久,忽叹:“罢了,无论如何,至少你给了他们一个不慌的理由。”
苏策一怔。
“天文台观测天象,本为预兆吉凶。”星飞羽淡淡道,“可若人人自危,反易酿成大祸。你今日之言,虽不合经典,却稳住了人心。”
苏策顿时愕然。
万没想到自己这一通负气之言,竟误打误撞合了监正的心思。
“不过……”星飞羽话锋一转,目光瞬间锐利:“若明日彗星未散,你可知后果?”
苏策后背一凉,干笑道:“那……在下只好连夜跑路了。”
星飞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好你个小滑头,神侯府的弟子,都似你这般口无遮拦,偏又行事无赖吗?”
……
“男女有别,你就在外面等着吧,不许进来!”星落原抱起锦盒走入房中,“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切,稀罕吗?”苏策心头老大不自在。
前一阵子同行,条件艰苦之地,孤男寡女又不是没有同处一室过。
幸好我这人向来君子......
星落原打开盒子,指尖抚过那件烟霞般的衣裙,金丝芙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落霞浣花溪。
她指尖微颤,轻轻抚过裙面,忽然发现裙角绣着一行小字:“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原来那天他找借口又去了一次铺里呢。
心头无端地一悸。
侧过头,她看见琉璃镜中的自己,竟是晕红了双颊......
门外,苏策靠在墙边,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心跳如擂鼓,仿佛有一种甜蜜而忧伤的气息,充盈在了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