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醒啦。”
一声轻呼,一只温腻的手掌,贴了在他额头之上。
苏策睁开眼,映入眸子的,是明亮的烛光下,一具沉静的身姿,一张清丽的面颊,一抹疲惫的笑意。
还有一双亮若晨星般的眼睛。
宁宁......星落原......
我穿越回来了?
时空的错位,让他瞬间恍惚了一下:“这是哪儿?我怎么啦?”
“圣寿寺禅房。”星落原缩回手。回答很简单:“一个时辰前,你跟明王对战,然后就晕倒了。”
心下蓦地一惊。
“明王呢?”,“走了。”
“孩子们呢?”,“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星落原嘴角一钩:“还好的意思:是他们全都活着,被安顿在寺里,方丈大师正想法子替他们治疗......”
“你呢?”
“我嘛......”
她看着他,眼波流转如星河:“我守在这儿,就是想瞧你是不是如自己所说那样......祸害活千年。”
说着却红了眼圈。
苏策心中一荡,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放心!”
他咧嘴一笑,大声道:“只要你在身边,就算死了,我都会想法子活过来的。”
......
外面传来低沉的诵经声,沉稳起伏,如穿行在林间的风。
看了看伏在桌边熟睡的星落原,苏策下得床来,穿上靴子,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天色微明,晨雾缭绕。
寺内出奇地干净。
庭院中央摆着一口青铜药炉,炉上架着一口大缸,缸中药液沸腾,浮沉着许多晒干的草药,气味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
一个穿灰色僧袍的僧人,背对着坐在石阶上。
苏策轻咳一声。
“施主醒来了?”僧人声音苍老而低沉。
“镇妖司苏策,多谢大师收留......”
“施主不必多礼,一切因故人相托,不敢有辞。”僧人缓缓起身,转过头来,“老衲药藏。”
故人?
杀生明王?
苏策一怔,只见眼前这位方丈大师,手持一串暗沉沉的檀木佛珠,枯瘦如竹,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问。
“就算无人相托也是一样。”
药藏微笑道:“所谓病者苦身,医者苦神,佛者苦众生......我所苦者,既是病者,亦是众生,所以,施主无须想得太多。”
“大师慈悲。”苏策身一礼。
本想再问问法王为何如此行事,又去往何处,但此时看来,却己全然没有了意义。
他指着大缸道:“大师,这些药物可是为小孩所用?”
药藏点头:“老衲想要试上一试。”
苏策忍不住问:“怎么试?”
“毒从心起,药从心解。”
药藏抬起手,掌中佛珠浮现出一层金色的微茫,轻声道:“他们体内的‘它’,老衲只能压制,无法根除......因这污染,本不在血肉,而在因果。”
听不懂啊!
苏策睁大双目,露出了清澈的懵逼。
就这样又实在有些不甘,想了想,他问道:“大师,这样的压制,能管多长时间呢?”
话一出口,他却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问出的话,实在有够蠢上加蠢。
“小孩子最是心念纯净,痛时哭,喜时笑,恨也真切,爱也分明。”药藏微笑道,“只要他们能保持这样的赤子之心,老衲的压制,应该不会被那‘污染’所反噬。”
这回听懂了。
苏策总算心放宽了些,正待道谢,却见方丈大师手指转动之间,念珠上的微芒突然光华大盛,放大成一个耀眼的光团。
无数金色佛字悬浮其上。
苏策身子一震,本能倒退数步。
药藏目中闪过一丝讶然:“施主为何有如此反应?”
“这个......”
苏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实不瞒大师,我曾被明王用‘卍’字佛印‘杀’死过好几回,所以,一见到此光,心中着实畏惧得很。”
“心性天然,不假掩饰,赤子之心,表露无遗。”药藏轻叹,“难怪施主能不为‘它’所污染......”
大殿里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
药藏面露微笑,双手将念珠合于掌中,深看着他:“施主可知这佛印之力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苏策一怔:“愿闻其详。”
药藏伸出左手,忽将佛珠按在他眉心。
刹那间,金光流窜如蛇舞。
苏策眼前浮现万千景象......
有僧人以血写经,字字燃起青焰......有女子跪坐佛前,将毕生执念炼成金针......有少年独坐危崖,拈花微笑,一朵金莲破碎虚空……
“佛印非刻非画,非金非墨,其生者有二,其一,众生祈愿之力。”
药藏收回佛珠,苏策额间金光渐隐。
“其二,觉者的慈悲之心。”
他抬起枯瘦的手,佛印在掌心流转如活物:"昔年地藏菩萨见地狱苦厄,落泪成河,凝河成印,印中蕴含大悲愿力......能照见众生执念,亦能暂镇诸般邪祟......."
说话间,忽有晨风穿堂而过。
大缸下薪火猛然蹿高,映得大师眸中金芒流转。
火与泪。
杀生与慈悲......
苏策实在很难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见他满眼迷惘,药藏也不点破,只微笑道:"施主且看这药炉。"说罢,枯指一弹,轻叩正在煎药的铜炉壁上。
缸中药汁沸腾声忽如梵唱。
"老衲每日煎药,必要先见三味火候——武火煮沸,文火慢熬,最后炭火余温煨透......"
他突然说这个是个什么意思啊?
苏策觉得自己脑袋变大了。
药藏掀开缸盖,蒸汽腾空,竟化作八瓣莲花。
"修佛印亦如是,先要以武火般的决绝,首面心中大恐怖,"说话间,他手中中突然多出一把药刀,寒光闪过,削去苏策一缕发丝。
大师是要教外修炼‘佛光’之法吗?
狂喜之下,苏策竟未感觉到大师这一削发之险。
可我好像少了慈悲之心啊!
"此后,需再以文火似的耐心熬炼本性......"药藏继续道,“何为本性?本性就是你的本来面目......饿了吃饭,冷了穿衣,大喜时大笑,大怒时......出刀!”
“记住,慈悲不是不杀人!”
“慈悲是救人!”
被削落的发丝飘入药炉,瞬间化作金线,苏策眼瞳却是一片金光浩然......
瞳境开启......瞳境瞬间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