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业一天的决定似乎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青穗和哑姑安静地打理着庭院,对“夫人”的反常没有任何探究。这让花惜月稍松了口气,但也更加警惕——
这两个侍女,似乎对原主的一切都习以为常,或者说,被训练得只执行命令,不问缘由。
她必须出去看看,看看这个能用上现代酵母粉、让富贵夫人沉迷卖馒头的“古代”,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她没有再穿那身细棉布衣裙,而是从衣箱里翻出一套更利落的靛蓝色粗布短打,用同色的头巾把头发包好。
脸上还故意抹了点锅底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最普通的劳动妇人。
对着铜镜确认伪装无误后,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这座富贵小院通向外面的侧门。
门外的巷子干净整洁,青石板铺路。走出巷口,眼前的景象让做好了“封建古代”心理准备的花惜月,再次陷入了巨大的认知冲击。
街道宽敞,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刚出炉的肉包子!皮薄馅大!”
“新鲜菜蔬!水灵得很!”
“磨剪子嘞——戗菜刀——!”
语言首白,带着市井的鲜活,没有刻板的古人风韵。
更让她瞳孔地震的是街上的行人:男女同行谈笑风生比比皆是。
一个穿着利落布裙、背着书箱的少女正和几个少年一起快步走向某个方向,神情自然。
几个妇人坐在街边的小凳上一边做针线一边大声聊天,毫无顾忌。没有看到裹小脚的女人!没有见到女人就低头避让、唯唯诺诺的男人!
整个城市洋溢着一种充满活力、相对平等、甚至可以说“开明”的氛围?
这简首像是一个披着古装的......现代小城?!
花惜月混在人群中,竖起耳朵,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一切细节。
“......快走快走!去晚了‘墨韵书坊’的好位置就没了!”
“今天有张夫子讲新出的《算学初阶》,用了国师大人推行的‘标点符号’和‘表格’,学起来可清楚多了!”两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匆匆走过。
标点符号?!表格?!
花惜月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前面的挑夫。这绝对是现代教育体系的产物!
“......多亏了国师大人啊,”一个卖鸡蛋的老妇人一边擦着汗,一边跟旁边卖竹编的老汉感慨,
“以前咱们女人,哪能像现在这样自己支个摊子?更别提让闺女去‘公学’念书认字了!我家大丫头,现在在织造坊当管事,工钱比她爹还高呢!”
公学?女子上学?女子当管事?
花惜月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这国师大人是何方神圣?
她走到一个生意红火的早点摊前,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找了个角落的小板凳坐下,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凝神听着周围人的闲聊。
“听说城东新开了家‘巧工坊’,招学徒,不限男女,教木工、铁匠活,学成了还给推荐活计!又是国师大人牵头的善政!” 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对同伴说。
“可不是!以前那些手艺都藏着掖着,传男不传女,现在好了,有本事就能学!国师大人真是活神仙下凡!”同伴连连点头。
从天而降?活神仙?善政?
花惜月捏着油条,心里那根名为“异常”的弦绷得更紧了。
这国师的手段,哪里是寻常的治国能臣?这分明是一个手握超越时代的知识和力量、强行改造社会的“非人存在”!
正思忖间,一个带着关切和熟悉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花家姐姐?今儿个没出摊?身子可好些了?”
花惜月心头一紧,抬头望去。
是住在巷子另一头、经常来买馒头的妇人,姓周,性格爽利。在原主零碎的记忆里,这周嫂热情又有点八卦。
“周嫂......”
花惜月立刻挤出虚弱的笑容,模仿着原主那种淡淡的疏离感,“劳您挂心,好多了,就是浑身懒懒的,想出来透透气。”
“病去如抽丝,得好好养着!”周嫂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小板凳坐下,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
“哎,你听说了吗?西市口新设了个‘仙缘检测点’!说是国师大人弄的,能测出人有没有‘仙缘’!不日便会开启。”
“可惜啊,听说有仙缘的凤毛麟角!啧啧,要是能测出来,是不是就能拜入国师府或者仙门了?”
仙缘检测点?!仙门?!
这几个词如同重磅炸弹在花惜月脑中炸开!
之前所有的异常似乎瞬间找到了一个可能的解释方向——这是一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
而那个国师,很可能就是掌握着这种力量的存在!
所谓的“开化”和“新政”,或许只是他利用超凡力量和超越时代的知识,在凡人国度进行的一场大型社会实验?!
“仙缘?国师府?”
花惜月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故作茫然,“那是什么?国师大人...不是朝廷的官吗?”
周嫂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
“哎哟我的姐姐,你整天关在院子里揉面,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国师大人当然是神仙般的人物!朝廷的官儿哪能跟他比?他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他府上招的人,那都是要去学仙法的!咱们这云州城能有今天,全靠国师大人点化引导啊!”
周嫂越说越激动,仿佛亲眼见过国师施法。
点化?仙法?花惜月压下心中的怀疑,这个国师,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
不知不觉逛了许久,腿脚有些发酸。
花惜月在一个生意不错的烧饼摊前停下,买了几个刚出炉、香气扑鼻的芝麻烧饼。想了想,又去旁边的熟食铺切了半斤酱牛肉。
“给青穗和哑姑带点回去。”她心里想着,毕竟还要靠她们掩护身份。
回到那座富贵又诡异的馒头小院,将还温热的烧饼和酱牛肉递给青穗,花惜月只简单说了句:“街口买的,你们分着吃吧。”
青穗有些惊讶,但很快笑着道谢。哑姑也默默行了一礼。
巨大的疲惫感终于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高度紧张加上一夜未眠,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甚至没力气再去想那满柜的金银和酵母粉,草草洗漱后,扑倒在柔软的锦被里。
几乎是头一沾枕头,意识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深沉的、恢复元气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