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寝殿的鎏金熏笼腾着药香，描金药盅里炖着的血燕羹泛着诡异的靛蓝光泽。大宫女春桃捧着珐琅碗的手止不住发颤，碗底与青玉托盘的磕碰声惊飞了檐下的雀鸟，雀羽掠过窗棂时，正扫落一枝半枯的梅花。
"娘娘，该进药了。"春桃的嗓音像绷紧的琴弦，瞥见汤面浮着的金丝燕碎羽，忽然想起昨夜尚食官周槐阴恻恻的叮嘱——"这燕窝是玄甲军特供的贡品，定要盯着娘娘趁热喝。"她指尖刚触到碗壁，突然被烫得缩手，几滴滚汤泼在波斯地毯上，"滋啦"腾起白烟，锦缎霎时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殿门"哐当"震开，裹着寒气的裴翊挟雪闯入，玄甲上结的冰碴簌簌砸在金砖上。剑鞘扫过药案，碎瓷迸溅中，他瞥见地毯上未干的水渍泛着靛蓝："近三日经手的宫人全部押送掖庭剑尖挑起燕窝碎渣，黑火药屑混着雪莲粉的腥甜首冲鼻端，"周槐呢？给本将绑来！"
尚食局的药库里飘着古怪的甜腥气，萧令容的断簪撬开暗格时，成捆的金丝燕"哗啦"倾泻。她拈起根泛着幽蓝的燕羽，对着烛火轻吹："将军可记得三年前北疆贡上的冰蚕丝？"焦糊味裹着硝石气息弥散开来，"这羽毛在雪莲粉里浸了三年，遇热即爆，比宋姝的胭脂狠上十倍。"
裴翊的剑鞘劈开紫檀药柜，暗格里滚出个刻着工部暗记的铁盒。掀开盒盖，泛黄的账簿上每笔"血燕采购"都画着狼头符号，墨迹边缘晕开的靛蓝与皇陵棺椁上的毒粉如出一辙。"周槐的脖子倒是硬，"他冷笑着扯断铜锁，锁芯里掉出半枚翡翠念珠，"不过玄甲军的烙铁。"
廊下突然传来哭喊。两个小太监拖着尚食官周槐的袍角，那人官帽歪斜，嘶吼声里带着癫狂："本官是奉淑妃娘娘之命……"话音未落，剑尖己抵住他咽喉，将后半句话逼成喉间的"咯咯"声。裴翊的剑穗扫过周槐的右脸，带起一缕雪莲粉的腥气："这盒里的狼头账，也是淑妃教的？"
周槐的瞳孔骤然收缩，突然咬破后槽牙。萧令容的断簪比他更快，狠狠扎进腮帮："想服毒？"簪尖挑出半枚蜡封的毒囊，幽蓝液体渗入金砖缝隙，"北疆狼骑军的鹤顶红，尚食局的门路够野啊。"她突然扯开周槐的官靴，鞋跟夹层里掉出串翡翠念珠，珠面雕着的鹰隼纹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贵妃榻边的鎏金香囊突然"咔嗒"裂开。春桃尖叫着后退，看着香丸滚落处腾起紫雾，雾中凝出个模糊的狼头形状。裴翊的剑鞘扫落香囊，囊面刺绣的祥云纹里，赫然藏着半句突厥语的谶言："燕去狼来"。
"将军这一剑倒是痛快。"萧令容弯腰捡起周槐袖中滑落的信笺，对着烛光细看。焦黄的信纸被血污了大半，残存的"戍军""胡服"字样混着硝石粉掉落，"可惜斩断了北疆的线索。"她突然用断簪戳开周槐的官袍，后背狰狞的刺青暴露在烛火下——竟是幅残缺的边关布防图，墨色里掺着的靛蓝与贵妃药渍别无二致。
殿外忽起马蹄疾驰声。玄甲军士挟着烽火台的狼烟信筒撞进来，筒身结满冰霜："北疆急报！"信筒裂开的刹那，半幅烧焦的胡人衣袍飘落，袖口的鹰隼纹与周槐的念珠雕花严丝合缝。裴翊的剑尖挑起衣料，焦糊味里混着熟悉的雪莲香："看来尚食官的手，早伸到胡人的马鞍上了。"
萧令容的断簪突然扎进宫柱，簪尾金铃震得烛火乱颤："三簇烽火己至，将军是留在这儿查后宫，还是去边关收拾烂摊子？"她碾碎从周槐指甲缝刮出的药粉，紫雾腾起时映亮窗外夜空——皇城西北角炸开三朵赤色烟花，正是玄甲军最忌惮的示警信号。
春桃突然指着贵妃榻底尖叫。垂落的纱幔无风自动，鎏金帐钩上悬着的药囊"刺啦"裂开，滚出的不是香草，而是几十粒刻着胡文的铜纽扣。裴翊的剑鞘扫过纽扣，寒光里映出萧令容似笑非笑的脸："金丝燕换胡马，这买卖倒是划算。"她突然掀开贵妃枕下的暗格，整盒未启封的血燕盏底部，赫然烙着玄甲军的狼头徽记。
地龙突然爆出火星，燎着了垂落的纱帐。火舌舔舐过周槐的尸身，后背刺青遇热扭曲，残缺的布防图竟在焦痕中显出新路线。裴翊的剑尖挑起块燃着的帐幔掷向窗外，火光里惊起飞檐上的信鸽，鸽爪铜管在夜色中泛着幽蓝——正是尚食局特制的毒粉光泽。
"狼烟要起了。"萧令容的狐裘扫过满地狼藉，断簪指向西北天际，"将军猜胡人的铁骑，此刻是喝着马奶酒等你的首级，还是正在试穿玄甲军的战袍？"她突然掰开周槐僵硬的五指，掌心黏着的半片金箔拼出个残缺的"梅"字，正与废太子玉佩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更漏声里，皇城鼓楼传来三声闷响。裴翊的剑穗缠着块烧焦的帐幔，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而萧令容抚过贵妃榻上未冷的药渍，眼底映着跳动的火苗，像极了当年掖庭大火中拾起废太子遗物的模样。殿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将周槐最后的冷笑冻在染血的唇角——那弧度，恰似胡人弯刀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