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透过茜纱窗,在妆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谢明昭盯着黄铜妆奁边缘那道细微的划痕——昨夜离开前,她特意在抽屉夹层夹了根发丝,此刻发丝不翼而飞。铜镜边缘沾着抹青灰色粉末,凑近能闻到刺鼻的硫磺味,与军器监墙洞里的矿渣如出一辙。
她拔下金簪对着日光缓缓转动,凤尾处第三片羽毛的掐丝比其他的粗半分。指尖用力按压羽尖,簪身突然"咔嗒"弹开暗格,卷成小筒的棉帛跌落掌心。三百个歪扭的名字按着朱砂指印,末尾的菱形指纹沾着硫磺结晶——正是母亲生前调配香粉时,因长期研磨药材留下的独特印记。
"昭昭,这金簪要贴身戴着。"记忆里母亲为她插簪时,腕间的翡翠镯碰在妆奁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日后若遇危难,簪尾三转可..."
窗棂突然被石子击中,打断她的回忆。谢明昭迅速藏起血书,见窗外槐树枝桠上系着条靛蓝布条——与军器监樟木箱漏出的布料颜色相同。
子时的更鼓刚过,谢明昭避开巡夜家丁摸进西厢库房。二十口樟木箱摞至房梁,最底下那口箱角沾着暗红污渍。掀开箱盖的瞬间,腐臭味混着硫磺烟扑面而来,七具矿工装扮的尸体蜷缩其中,溃烂的右手小指皆套着铜戒。
她掏出母亲调香用的琉璃瓶,将药水滴在尸体喉骨处。青紫色的腐蚀痕迹渐渐显形,这是生前长期吸入硫磺烟的症状。突然有脚步声逼近,谢明昭闪身躲进空箱,透过缝隙看见父亲带着个盐商进来——那人腰间的翡翠貔貅缺了尾巴,正是她前世用金簪戳碎的印记。
"这批尸体今晚必须运去北坡。"父亲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铁锈,"王员外矿上又塌方埋了五十人,巡抚大人要亲自验尸..."
谢明昭攥紧金簪,簪尖刺入掌心的疼痛压住喉头的呜咽。箱外突然传来铜戒落地的脆响,一具尸体的左手从箱缝垂下,溃烂的掌心刻着"景泰七年腊月"。
萧云谏的拜帖送来时,谢明昭正在煎茶。茶饼里掺的雄黄粉遇热泛起细密泡沫,她看着对面的男人端起青瓷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腕间青紫脉络己爬上脖颈。
"谢小姐这待客之道,倒是比令尊坦诚。"萧云谏用染血的帕子擦拭嘴角,将金簪里的血书铺在案上,"三百条人命换六千两白银,这买卖划算得很。"
谢明昭用簪尖挑开茶渣,蒸腾的热气中,血书上的名字渗出暗红:"殿下冒着毒发之险赴约,不会只为说风凉话吧?"
萧云谏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案几上。他蘸血画了幅矿洞图,东北角的标记正对佛堂方位:"令慈当年在佛堂诵经时,最喜欢用硫磺粉抄写往生咒——那味道,与王员外密室的安神香倒是相似得很。"
丑时的佛堂阴冷刺骨,谢明昭跪在蒲团上捻动沉香木念珠。供桌上的香炉积着寸许灰烬,比三日前多出足足三成。她佯装添香拨动炉灰,指尖突然触到硬物——半枚带血的铜钥匙埋在灰下,匙齿形状与军器监库房的锁孔完全契合。
"吱呀——"
供桌下的波斯毯突然拱起,谢明昭掀开织锦,见青砖缝隙渗出黄褐色液体。金簪撬开砖块的瞬间,腐臭味冲得她眼前发黑——下面竟埋着具幼童骸骨,腕骨套着缩小版的谢家暗卫铜环,环内刻着"丙申年入营"。
远处传来细碎脚步声,她将砖块复原时,发现骸骨掌心攥着半片襁褓,布料纹路与萧云谏随身携带的帕子如出一辙。
五更天的梆子声裹在硫磺烟里,谢明昭将铜钥匙插入佛堂暗门。铁门开启的瞬间,呛人的烟雾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墙上挂满的往生咒经幡无风自动,每张纸边缘都沾着青灰色指印。
最里间的铁笼里蜷着个白发老妪,听到动静猛然抬头。溃烂的喉咙发出"嗬嗬"声,她伸出枯枝般的手,腕间的翡翠镯碰在铁栏上——正是母亲当年失踪的陪嫁,镯内刻着"昭昭周岁"的字样。
"娘...?"谢明昭的呼唤卡在喉间。
老妪突然暴起掐住她脖颈,力道大得骇人。谢明昭反手将金簪刺入她肩井穴,簪头的凤凰眼睛突然弹出粒药丸——正是母亲每日服用的"安神丹",此刻在硫磺烟中泛着幽蓝毒光。
谢明昭撬开佛堂地砖,九具骸骨呈环形排列。每具尸体的喉骨都嵌着硫磺结晶,拼出父亲私印的图样。最年幼的骸骨怀中揣着半块玉佩,裂纹与萧云谏随身佩戴的残玉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