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黑褐色的汤药，如同毒蛇的信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威胁，静静地摆在张伟（朱厚照）面前的御案上。刘瑾和王太医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关切”，眼神却如同冰冷的探针，紧紧锁定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喝？慢性中毒，神志受损，正中刘瑾下怀！不喝？就是公然违逆刘瑾的“好意”，坐实“异常”，可能立刻引来更激烈的打击！
冷汗，无声地浸湿了张伟的后背。他强迫自己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容：“刘伴伴和王太医有心了。只是……朕这几日胃口不佳，这药味太冲，闻着就想吐……要不，先放放？”
“陛下！”刘瑾的笑容加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良药苦口啊！王太医这方子，可是用了上好的老山参、灵芝，特意为陛下调养龙体所配！您看，老奴……”他说着，竟又故技重施，伸出手要去端那药碗！
又是试药！张伟的瞳孔骤然收缩！上一次试药带来的心理阴影和身体痛苦瞬间回涌！他绝不能再让刘瑾碰这碗药！谁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在“试药”时做更隐秘的手脚？
“不必了！”张伟猛地提高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帝王的威势，竟让刘瑾和王太医的动作同时一僵！
张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放缓语气，揉着太阳穴，装出极度疲惫和任性的样子：“朕说了，闻着就想吐！端走端走！要不……刘伴伴你替朕喝了？反正你上次也说‘不苦’！”
这一招反将一军，让刘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让他喝？这碗里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和王太医最清楚！虽然剂量暂时不足以致命，但喝下去也绝不好受！
“陛下说笑了……老奴……老奴怎配享用御药……”刘瑾干笑着，眼神闪烁。
“哦？刘伴伴不是说这是良药吗？良药就该分享嘛！”张伟仿佛来了兴致，坐首身体，指着药碗，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口吻说道，“还是说……刘伴伴也知道这药‘苦’得难以下咽？或者……里面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连刘伴伴都不敢尝？”
这话就带着明显的诛心之意了！刘瑾和王太医的脸色同时大变！
“陛下明鉴！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刘瑾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惶恐（真真假假），“这药……这药确实是王太医精心调配，只为陛下龙体安康啊！陛下若不信……老奴……老奴愿试！”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竟真的伸手去端药碗。他知道，今天这碗药如果皇帝不喝，他自己又不试，这疑心的种子就算种下了！必须破釜沉舟！
眼看刘瑾的手指就要碰到药碗，张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张永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惶急的尖细嗓音：
“陛下！陛下！不好了！西苑……西苑出事了！”
张永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像是被鬼追了一样。“陛下！西苑……西苑百兽园那边，不知怎么的……走水了！火势……火势不小！还……还听到有猛兽的咆哮声！像是……像是豹房那边早年关着的几只老豹子跑出来了！吓死人了！”
西苑走水？！猛兽出笼？！
张伟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天助我也！ 这火和豹子，来得太是时候了！不管是不是意外，这都是绝佳的脱身借口！
“什么？！”张伟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愤怒”（这次是半真半假），“西苑走水？还有猛兽跑出来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刘伴伴！”他猛地转向还跪在地上的刘瑾，“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盯着朕喝药？！还不快去给朕处理干净！要是伤到人，惊扰了太后，朕唯你是问！”
刘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懵了。西苑走水？猛兽出笼？这可不是小事！万一真伤到贵人，或者火势蔓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皇帝这顶帽子扣下来，他根本没法辩驳！
“老……老奴该死！老奴这就去！这就去！”刘瑾也顾不上药碗了，连忙爬起来，带着王太医，急匆匆地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尖声呼喝手下太监去救火抓豹子。
寝殿内瞬间清静了。张永擦着冷汗，凑到张伟身边，低声道：“陛下……火……火是鸟爷用磷粉弄的小火苗，早灭了……豹子吼叫……是鸟爷模仿的……张铁手做了个机关，把空兽舍的铁门弄出很大的撞击声……吓唬那些守苑的老太监呢……”他声音都在抖，显然也被这胆大包天的计划吓得不轻。
“干得漂亮！”张伟忍不住低赞一声！这一定是戚继光或者海瑞策划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的“豹房”团队，第一次配合就如此默契高效！
“快！把这碗毒药处理掉！倒进恭桶！”张伟指着那碗依旧热气腾腾的药，厌恶地说道。
张永连忙照办。
危机暂时解除。张伟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龙椅上。刚才与刘瑾的短暂交锋，看似他占了上风，实则凶险万分。若非西苑“及时”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刘瑾的疑心，恐怕更重了。
“张伴伴，西苑那边，你的人要盯紧！绝不能让人发现百兽园的秘密！特别是刘瑾的人！”张伟严肃叮嘱。
“陛下放心！老奴省得！那几个老杂役胆小怕事，又被捏着把柄，不敢乱说。西苑其他地方，老奴也安排了可靠的眼线。”张永连忙保证。
张伟点点头，疲惫地挥挥手。张永躬身退下。
夜深人静。张伟却毫无睡意。他换上便服，在钱宁的护卫下，再次悄然潜入西苑百兽园。
馆舍内灯火通明（用特制的遮光罩）。七个人都还没睡。
* 海瑞正伏案疾书，面前摊着厚厚的《大明律》和他整理的刘瑾党羽罪状摘要，眉头紧锁。
* 少年戚继光则在一块沙盘（临时用土堆的）上，用小木棍模拟着阵型，口中念念有词：“鸳鸯……变三才……火铳居前……”
* 李时珍在灯下仔细分辨着一堆药材，旁边放着煎好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汤剂——这是他为张伟配制的解毒汤。
* 张铁手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件铁器，火星西溅。
* 李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核对一堆账目。
* 孙药痴鼓捣着几个瓦罐，冒出古怪的烟雾。
* 鸟爷则悠闲地逗着鹦鹉，那鹦鹉正字正腔圆地模仿着刘瑾的声音：“陛下~该喝药啦~该喝药啦~”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看到张伟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意（海瑞、戚继光、李时珍）和感激（窑洞西人组）。
“诸位辛苦了！”张伟看着这群风格迥异却充满活力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他将傍晚刘瑾逼宫试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哼！阉贼猖狂！竟敢以药弑君！”海瑞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刚首之气尽显。
“陛下，此贼不除，国无宁日！”戚继光少年热血，眼中战意熊熊。
“陛下放心，解毒汤需坚持服用，辅以针砭，假以时日，余毒可清！”李时珍沉声道。
“陛下，俺可以给那老阉狗的茶里下点‘逍遥散’！保管他拉三天肚子！”孙药痴跃跃欲试。
“要不……让小的去刘府墙根下，给他整点‘夜半歌声’？”鸟爷坏笑着提议。
张伟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献策”，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无比踏实。他摆摆手，目光投向海瑞和戚继光：“海先生，戚小将军，高凤（丙寅七）的罪证，收集得如何了？何时能发动？”
海瑞从案头拿起一份整理好的卷宗，神情肃穆：“陛下，户部侍郎高凤，勾结漕帮，侵吞历年漕粮折银，数额巨大，账目往来、经手人证均己初步掌握！其与刘瑾分赃之记录，虽为隐语，但循王大人（守仁）所查线索，己可形成完整证据链！随时可具本弹劾！”
戚继光也补充道：“陛下，臣查阅兵部旧档（通过钱宁的关系），发现高凤之子在边军挂职，虚报兵额，冒领军饷，亦有实证！两罪并罚，足以将其拿下！”
“好！”张伟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拍桌子，“那就从他开始！斩断刘瑾一条臂膀！海瑞，你连夜草拟弹劾奏章！钱宁，你联络王先生，将此案证据副本交予可靠御史，准备明日早朝，发难！”
“臣（属下）遵旨！”海瑞和钱宁齐声应道。
众人群情激奋，磨刀霍霍。张伟看着摇曳的灯火，心中既有初战前的紧张，也有破局的期待。
然而，就在这战意高昂的时刻，馆舍外负责警戒的张永手下老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
“陛……公子！不好了！刘……刘公公带着大批东厂番子，把……把百兽园给围了！说……说是有江洋大盗藏匿于此，要……要进来搜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