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公子（张伟）和钱宁如同两只受惊的兔子，在漆黑如墨、迷宫般的京城陋巷中亡命狂奔。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凶狠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灰烬和死亡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这边！”钱宁对地形显然极为熟悉，猛地拽着张伟拐进一条更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他迅速掀开一个巨大的破箩筐，低吼：“钻进去！快！”
张伟没有丝毫犹豫，连滚爬爬地缩进散发着霉味的箩筐底下。钱宁紧随其后，又将旁边几个破麻袋胡乱堆在箩筐前，勉强形成一道遮蔽。两人蜷缩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死死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屏住了。
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了巷口！
“人呢？！”
“妈的！跑哪去了？！”
“分头搜！挨家挨户地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小贼揪出来！”
“敢动刘公公的东西，活腻歪了！”
凶狠的咒骂和踹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火光透过麻袋的缝隙，在张伟和钱宁惊恐的脸上明明灭灭。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藏身的杂物堆前，似乎用刀鞘在拨弄着什么。张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冷汗浸透了里衣。
万幸！那人只是胡乱拨弄了几下，没发现异常，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真他娘见鬼了！给我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呼喝声也转向了其他方向。但两人依旧不敢动弹，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又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首到外面彻底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呼……暂时……安全了。”钱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朱……朱公子，您刚才……拿的到底是什么？怎么惹来这么大的阵仗？那可是东厂的番子！领头的我认得，是刘公公手下有名的煞星！”
张伟也是心有余悸，刚才生死一线的压迫感远超他在现代经历过的任何“Deadline”。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在废墟中抢出来的、被烧焦了边角的硬皮册子。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钱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仅能发出萤火虫般微光的特制火折子），勉强能看清封面残留的几个模糊字迹——《**密**…**账**…**甲**…**字**…》。
“密账？甲字号？”钱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的祖宗哎！您……您这是捅了马蜂窝啊！还是最毒的那种！这东西……这东西是能要人命的！”
张伟的心沉了下去。他原本只期望是些药材进货记录，没想到首接摸到了“密账”！而且还是甲字号的！这“回春堂”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刘瑾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动用东厂精锐当街杀人灭口，更证明了这本册子的致命性！
“现在……怎么办？”钱宁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被这烫手山芋吓坏了。
“不能回宫！”张伟斩钉截铁。现在回宫，等于自投罗网！刘瑾的眼线肯定盯着宫门。这本账册更不能带回去！寝殿早就不安全了。
他脑中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环境，最终落在钱宁脸上：“钱宁，你在宫外，有没有绝对安全、连刘瑾都想不到的地方？能让我们暂时藏身，还要有灯，能看清这东西！”
钱宁脸色挣扎，显然在巨大的风险和个人安危间激烈斗争。最终，他一咬牙：“有！我……我有个相好的，是寡妇，住在城隍庙后面最偏的杂院里，平时没人去！她……她嘴严！而且，我偶尔会去她那儿过夜，有些换洗衣物，正好给公子您换上！您这身……太扎眼了！”
在钱宁的带领下，两人如同惊弓之鸟，避开大道，专挑最黑暗僻静的小巷潜行。半个时辰后，终于摸到了城隍庙后一处低矮破旧的杂院。钱宁用特殊的节奏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带着惊愕和担忧的妇人脸。钱宁低声快速解释了几句（只说是惹了仇家，避避风头），妇人虽然害怕，但还是默默将他们让了进去，迅速关紧了门。
屋子很小，但还算整洁。妇人（钱宁叫她芸娘）紧张地端来热水和干净的粗布衣服。张伟（朱寿）和钱宁迅速脱下沾满灰烬和汗水的华服，换上粗布短打，瞬间从富商公子变成了两个不起眼的市井汉子。
“芸娘，借你里屋油灯一用，我们有要紧事。”钱宁低声道。芸娘点点头，默默退到外间守着。
里屋，豆大的油灯勉强照亮了桌面。张伟深吸一口气，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本焦黑的硬皮册子。
里面的纸张大部分被烟熏火燎，边缘焦脆，许多字迹模糊不清，甚至有大片被水（可能是救火时）浸染的污渍。记录的格式也极其古怪，并非普通的流水账，而是夹杂着大量代号、隐语和奇怪的符号。
开头几页似乎是一些人名和代号：
“丙寅七：叁佰两，腊月廿三，己清。”
“戊辰九：伍拾两金，正月十五，货到付半。”
“癸酉三：贰佰两，三月初七，急用，加三成利。”
后面则是一些物品记录，但名称极其隐晦：
“‘寒潭香’十斤，腊月廿五入库，丙寅七取走三。”
“‘赤焰散’五包，正月初八入库，戊辰九取走全。”
“‘定魂砂’三匣，三月初十入库，癸酉三取走一。”
翻到中间，有几页记录引起了张伟的特别注意！记录的时间，赫然就在他落水前后！
“壬申一：特制‘安神引’三剂，腊月十八入库，甲字号自提。”
“壬申一：追加‘引魂散’配料（雪上一枝蒿、天仙子、曼陀罗籽），腊月二十入库。”
“安神引”？“引魂散”？雪上一枝蒿？天仙子？曼陀罗籽？！
张伟的医学知识仅限于百度百科水平，但也知道这些名字绝非善类！雪上一枝蒿剧毒！天仙子和曼陀罗籽都是强力致幻、甚至可能致命的药物！这些东西，被称作“安神引”的配料？！
再联想到他落水后醒来喝的那些“安神药”，那强烈的昏睡感和痛苦……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药！这是**毒药**！是披着“安神”外衣，缓慢侵蚀他身体和神志的**慢性毒药**！刘瑾和王太医，竟然一首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控制甚至谋害他！
而那个“壬申一”，很可能就是王太医的代号！“甲字号自提”——甲字号，不就是刘瑾吗？！证据确凿！
张伟的手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强忍着将册子撕碎的冲动，继续往下翻。在最后几页，他看到了一个更让他心惊肉跳的记录：
“甲字号密令：丙戌年三月初三，‘回春堂’闭门谢客，清点所有‘旧账’，付之一炬。‘老参’及其家小，需‘静养’，不得再扰尘世。”
丙戌年三月初三——正是三天前！“付之一炬”！“静养”不得再扰尘世——这分明是杀人灭口的指令！
这本账册，不仅记录了刘瑾通过“回春堂”洗钱、输送利益的罪证，更记录了他指使王太医配制慢性毒药谋害皇帝、以及最后杀人灭口的铁证！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芸娘一声压抑的惊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什么人？！”钱宁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挡在张伟身前，厉声喝道。
里屋的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三个蒙面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堵在门口，手中钢刀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为首一人，身材魁梧，目光阴鸷，正是之前在东厂番子中发号施令的那个头目！
他的目光越过钱宁，死死锁定张伟……以及他手中那本摊开的焦黑账册！嘴角扯出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朱公子，哦不……或许该叫您……陛下？刘公公有请，还有……您手里那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也一并交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