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西,天色未明。
虞归晚裹着粗布斗篷,混在城南早市的商贩中。昨夜暴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路仍泛着湿冷的光,她压低斗篷帽檐,目光锁住不远处正在装货的赵家商队。
十二辆乌篷马车,车辙印却深得反常。
“盐铁司批文上写的是丝绸茶叶。”青竹兄长扮作脚夫凑近,低声道,“但第三辆车厢底板有暗格,我闻到铁锈味。”
虞归晚指尖轻叩腰间青霜剑——果然,赵家仍在走私铁矿给北狄!前世父亲战败,正是因为北狄人用大虞精铁打造的箭矢,射穿了玄甲军的铠甲。
“查清路线。”她刚吩咐完,商队末尾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黑衣人正挨个搜查商贩,为首的举起一幅画像——赫然是晏无咎的通缉令!
“悬赏千金捉拿逆贼!”黑衣人踹翻货摊,“有线索不报者,同罪论处!”
虞归晚急退两步隐入巷口,却撞进一个温热胸膛。
“别回头。”晏无咎的声音擦过耳际,带着未愈的沙哑。他手指在她掌心快速划写:“商队酉时出发,走黑水峡谷。”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摸到满掌绷带——昨夜剜箭伤的地方又渗血了。
“你不要命了?”她压低声音,“满城都是你的画像!”
晏无咎低笑,呼吸喷在她耳后:“赵元泰今早突然加派商队,还换了路线……你猜为什么?”
他塞来一块冰冷的铁牌——玄甲军斥候令!
“你父亲派回的信使被截杀了。”他语气陡然森冷,“这牌子是从赵家死士身上摸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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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黑水峡谷。
虞归晚伏在峭壁岩缝中,看着下方蜿蜒如蛇的商队。晏无咎说的没错,这根本不是去北狄的常规商路,而是首通黑水崖的军事密道!
“不对劲。”青竹兄长突然眯眼,“护卫队配的是军弩。”
虞归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些“商队护卫”腰间挂的,赫然是北疆边军才有的连发劲弩!
一声鹰唳划破长空。
“来了。”晏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中弓箭满弦。
最后一辆马车突然掀开篷布,露出黑黝黝的铁箱。赵府管家亲自开锁,箱中竟是整整齐齐的箭簇,每一枚都刻着北狄狼头纹!
“放箭!”晏无咎低喝。
三支火箭同时射向峡谷两侧的枯藤——那是他们提前浇了火油的陷阱!
烈焰轰然腾起,商队顿时乱作一团。虞归晚飞身跃下峭壁,青霜剑寒光连闪,劈开最近的车厢暗格。
“锵!”
暗格里不是铁矿,而是一摞摞的……军报!
她随手抓起一封,是父亲三日前发出的急报:“北狄主力异动,疑似绕行冰湖——”
字迹到此中断,后半截被血浸透。
“小心!”晏无咎的警告与破空声同时袭来。
虞归晚偏头避过弩箭,却见赵府管家狞笑着点燃一支信号箭——
“嗖——轰!”
赤红的烟花在夜空炸开,映亮峡谷上方突然出现的数百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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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倾盆而下。
晏无咎旋身将虞归晚护在身下,铁箭穿透他左肩的闷响令人牙酸。
“走!”他劈手夺过她的剑,反手掷出——青霜剑如电光穿透赵府管家咽喉!
虞归晚趁机滚到车厢后,抓起散落的军报塞入怀中。余光瞥见晏无咎且战且退,动作却越来越滞缓……他的靴底竟在滴血!
“你中毒了?”她冲过去架住他。
晏无咎摇头,突然咳出一口发黑的血——是箭毒!“相思断……见血封喉……”他扯出个惨淡的笑,“看来赵元泰……很惦记我……”
虞归晚浑身血液结冰。“相思断”无药可解,除非……
她猛然想起母亲药典上的记载:“相思断,唯施毒者心头血可解。”
峡谷上方传来赵元泰的狂笑:“晏无咎!这毒是专门为你调的!”
虞归晚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夺过晏无咎的弓,搭箭上弦——
“嗖!”
箭矢破空而去,却在半途被铁盾挡住。赵元泰的笑声更猖狂了:“虞小姐,想要解药?用冰湖秘密来换!”
晏无咎的手突然死死攥住她:“别听他的……冰湖关系玄甲军七万冤魂……”
他声音渐弱,瞳孔开始扩散。虞归晚咬牙背起他,在青竹兄长掩护下冲进峡谷暗河。
冰冷河水淹没头顶时,她听见晏无咎在耳边气若游丝地念:
“生死……契阔……”
这是他们昨夜在破庙击掌为誓时,她未说出口的下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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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通向一处废弃矿洞。
虞归晚将晏无咎平放在干草堆上,他整条左臂己泛出骇人的青紫色。最危急的是,毒素逼近心脉,放血疗法己无效。
“还有一个办法。”她拔出青霜剑对准自己心口,“药典上说,至亲之血可暂缓毒性。”
剑尖刺入半寸,鲜血顺着剑槽流入瓷碗。
喂到第三勺时,晏无咎突然睁眼,一把打翻药碗:“你疯了?!”
虞归晚按住他:“我们流着一样的血,你忘了吗?”
“那也不能——”他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她衣襟上,“‘相思断’会溯血反噬……你救我……自己就会中毒……”
虞归晚凝视他渐渐涣散的瞳孔,突然俯身贴上他的唇。
晏无咎僵住。
她将含在舌底的药丸渡过去,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颗“百辟丹”,能吊住将死之人三日性命。
唇分时,她拭去他嘴角血渍:“晏无咎,你给我听好——”
“要死也得等冰湖匣子打开后。”
“这是命令。”
洞外隐约传来追兵的呼喝声,而晏无咎的指尖正轻轻缠上她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