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食堂门口那场热气腾腾的葛根粉片儿汤宴,像场及时雨,浇灭了流言的野火。
工人们亲眼看着雪白的葛根粉,在何雨柱手里变成晶莹剔透的粉片儿。
亲口尝到了那滑溜爽口、带着清甜暖意的滋味。
心里那点疑虑和担忧,也就随着热汤下肚,烟消云散了。
“营养块”的香气重新霸占了食堂,工人们捧着油亮喷香的“砖头”,嚼得腮帮子发酸,胃里却踏实。
库房里,那两麻袋珍贵的葛根粉,像定海神针,稳住了“营养块”的根基。
豆渣的用量被严格控制,葛根粉细腻滑溜的特质完美地弥补了豆渣减少带来的口感损失,甚至更胜一筹。
藻粉的土腥味在葛根粉清甜气息的压制下,愈发微弱。
小王和小马守着发酵盆,记录着每一次微小的优化,脸上也多了几分踏实。
何雨柱的心却并未完全放下。
葛根粉虽好,终究是外援。
红星公社的支援是情分,不是本分。
豆渣的供应依旧脆弱,藻粉的稳定生产和彻底脱腥,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剑。
他像只守着粮仓的老鼠,精打细算地调配着每一份原料,心里盘算着更长远的出路。
这天晌午,翻砂车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喧哗和惊呼,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出事了!铁水溅了!”
“快来人啊!许大茂烫着了!”
何雨柱正在食堂后头盯着蒸锅,心头猛地一抽!
许大茂?!他扔下铁勺就往外冲。食堂里打饭的工人也听到了动静,老赵、老钱几个老邻居脸色一变,撂下碗筷就跟了出去。
翻砂车间里热浪灼人,铁锈和焦糊味呛得人嗓子发干。
一群人围在浇铸区,乱成一团。
许大茂瘫在地上,抱着左小腿,疼得浑身筛糠,脸白得像纸,豆大的汗珠子滚落,混着地上的灰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泥沟。
他左腿裤管烧穿了一大片,露出的皮肉焦黑红肿,边缘鼓起一串串吓人的水泡,正“滋滋”地冒着白气!
地上,几点暗红未凝的铁水像恶毒的眼睛。
“怎么回事?!”车间主任老孙急得首跳脚,声音劈了叉。
“孙...孙主任...”一个老师傅惊魂未定,指着旁边一个松动的模具卡扣,“浇...浇铸的时候…卡扣...卡扣崩了!模子没卡紧...铁水...铁水就...就溅出来了!许大茂他...离得近...没躲开...”
“废物!”一声怒喝炸响,人群被拨开,一大爷易中海沉着脸挤了进来。
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八级钳工的气场让乱糟糟的场面静了一瞬。
他蹲下身,没看许大茂的伤腿,先扫了一眼崩坏的卡扣和松动的模具,眉头拧成了疙瘩:“模具检修记录呢?!卡扣磨损成这样还上机?!安全规程都喂狗了?!”
老孙被吼得脖子一缩,冷汗“唰”就下来了。
易中海在厂里威望高,技术硬,他的话没人敢不当回事。
“还愣着干什么?!”易中海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担架!快!”
“一大爷!不能硬抬!”何雨柱这时也冲了进来,声音斩钉截铁,“找担架!小心点!”
他目光扫过许大茂的伤腿,心头一凛。
这烫伤看着就邪乎!
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工装外套,小心翼翼地将许大茂那只烫伤的腿轻轻抬起,避免布料摩擦伤口。
又对旁边吼道:“去食堂!拿桶干净的凉水来!快!”
“傻柱...”许大茂疼得意识模糊,涣散的眼神捕捉到何雨柱的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剩痛苦的呻吟。
担架很快找来。易中海指挥着几个壮实的工人:“二大爷!搭把手!轻点抬!”
二大爷刘海中闻讯也赶了过来,他虽平时端着架子,此刻也顾不上许多,赶紧上前帮忙。
几个工人小心翼翼地将许大茂挪上担架。
凉水提来了。
何雨柱接过水桶,毫不犹豫地将整桶凉水,缓缓地、均匀地淋在许大茂烫伤的腿部和脚上!
“滋啦”一声轻响,冷水刺激着伤口,许大茂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按住他!”易中海沉声喝道,“冷水降温!能救皮肉!”
刘海中和其他几个工人赶紧死死按住许大茂。
冷水持续浇淋,许大茂的惨叫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身体也不再剧烈抽搐。
何雨柱仔细检查着伤口,冷水冲洗下,焦黑的皮肉边缘不再冒烟,红肿似乎也消退了一点点。
“送医务室!”易中海一挥手,“老孙!你跟着!其他人,散了!该干嘛干嘛!设备立刻停机检查!所有模具卡扣,给我挨个查!查不出问题,今天谁也别下班!”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混乱的车间瞬间安静下来,工人们各归各位,只是脸上都带着后怕。
许大茂被抬走了。
易中海蹲下身,捡起那个崩坏的卡扣,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眉头紧锁。
刘海中凑过来,看着那变形的金属,咂咂嘴:“老易...这玩意儿...磨损得够厉害的...平常检修...”
“哼!”易中海冷哼一声,把卡扣揣进兜里,“回头再说!先顾人!”
医务室里,厂医老张一看许大茂的伤腿,倒吸一口凉气:“深二度烫伤!面积不小!处理不好会感染!得赶紧送医院!”
“送医院?”老孙急了,“这光景...医院哪还有床位?!”
“必须送!”老张斩钉截铁,“厂医务室处理不了!感染了要截肢的!”
许大茂躺在病床上,疼得浑身发抖,听到“截肢”两个字,脸“唰”地没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何雨柱和易中海、刘海中都赶到了医务室门口。
听到“截肢”,几人脸色都变了。
“我去想办法!”何雨柱转身就走,“李厂长认识协和的人!”
易中海点点头,对老孙说:“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厂办,看能不能批点应急款!”
何雨柱拔腿就往厂办跑。
李怀德一听情况,也急了,立刻抓起电话,动用了所有关系。
一番焦灼的等待后,终于联系上了协和医院烧伤科,硬是挤出了一个走廊加床的名额!
易中海那边也批下了一笔紧急医疗费。
许大茂被紧急送往医院。
何雨柱、易中海、老孙,还有闻讯赶来的贾东旭都跟着去了。
挂号、缴费窗口排着长队。
何雨柱拿着单子去交钱,易中海和刘海中站在走廊里,看着拥挤不堪、呻吟不断的病区,眉头紧锁。
三大爷阎埠贵不知怎么也得了信儿,匆匆赶来,看着缴费单上的数字,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小声嘀咕:“哎哟...这数目...厂里垫着...可也得还啊...”
贾东旭在一旁搓着手,看着病床上疼得首哼哼的许大茂,脸上也带着同情和后怕,低声对何雨柱说:“柱子!许大茂这...遭大罪了...”
许大茂躺在走廊的加床上,腿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疼得首哼哼。
他看着何雨柱跑前跑后办手续,看着易中海沉稳地跟医生沟通,看着刘海中皱着眉头守在旁边,看着阎埠贵对着缴费单心疼,看着贾东旭担忧的眼神...
这些平日里或亲近或疏远、甚至有过节的邻居工友,此刻都围在这里。
他嘴唇动了动,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羞愧、感激、还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翻江倒海,最终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谢谢...”
何雨柱办好手续,走到床边,看着许大茂惨白的脸:“医药费厂里先垫着,安心养伤。车间那边,孙主任会安排。”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易中海和刘海中,“一大爷、二大爷,这儿有我和老孙、东旭盯着,你们先回厂吧,车间不能乱。”
易中海点点头,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柱子,辛苦你了。老刘,咱们走,车间那摊子,得赶紧捋顺了,不能再出事!”
刘海中“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许大茂,跟着易中海走了。
阎埠贵也嘱咐了几句“好好养伤”,摇着头离开了。
何雨柱、老孙和贾东旭留在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病床上挤满了呻吟的病人。
许大茂在镇痛药的作用下昏昏睡去。何雨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沉甸甸的。
许大茂的伤,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艰难年月里,普通人生存的脆弱和不易,也照出了设备老旧、管理疏漏带来的隐患。
回到西合院,天己擦黑。
贾家屋里亮着灯,秦淮茹抱着小当轻声哼着歌。
易中海家窗户也亮着,隐约传来他和老伴的说话声,大概是在说车间设备的事。
刘海中家关着门,但能听到里面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阎埠贵家窗户透出灯光,估计在备课。
何雨柱站在当院,看着这几扇亮着灯的窗户,听着院里隐约的动静。
新生命的啼哭,伤者的呻吟,生存的压力,还有邻里间那点或深或浅的牵绊,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沉重年代最真实的底色。
他推门进屋,聋老太太正坐在灯下纳鞋底。
见他回来,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睛:“柱子,厂里人...没事吧?”
“送医院了,烫得厉害,但命保住了。”何雨柱倒了碗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爷发火了,车间设备得大查。”
老太太手顿了顿,枯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针尖在鞋底上戳出细密的声响:“炉火旺...人得警醒...大意了...要烧身...”
何雨柱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许大茂烫伤时那凄厉的惨叫,医院走廊里拥挤的病床,库房里日渐减少的葛根粉,易中海检查卡扣时凝重的脸...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生存不易,活着,就是一场与饥饿、病痛、意外和无孔不入的隐患无休止的搏斗。
夜深了。
何雨柱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月光清冷,洒在寂静的院子里。
远处,轧钢厂高炉的影子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炉口偶尔喷出的火光,像黑暗中一只不眠的眼睛。
他想起崩坏的卡扣,想起易中海沉怒的脸。
许大茂的伤,是意外,更是警钟!
这年月,安全防护简陋,管理难免疏漏,工人们为了赶任务,常常在危险边缘行走。
今天伤的是许大茂,明天呢?可能是老赵,可能是贾东旭,甚至可能是院里其他在厂里上班的人!
他又想起库房里那堆葛根粉。
红星公社的情谊,像寒冬里的炭火,温暖却无法长久依赖。
豆渣、麸皮、葛根粉...原料的困局,依旧像一张无形的网。
前路艰难,荆棘密布。
可看着窗外那点高炉的火光,何雨柱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涌了上来。
许大茂的伤要治,工人的安全要抓!设备隐患必须彻查!“营养块”的生产更不能停!
原料的难题,还得想办法解决!进山寻宝势在必行!藻粉的改良也要加快!
月光下,何雨柱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炉火不熄,希望就在。
这漫漫长夜,总得有人守着那点火光,一步一步,踩出条活路来。
他转身,走到桌前,铺开纸笔。夜还长,路,还得继续走。
他得写份报告,关于设备安全检查,关于组织人手进山...
(第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