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迈着西方步,踱到东墙悬挂的《赋役全书》前。
“户部掌天下财赋,本该是朝廷心腹,可你们看看”话音陡转,“如今,钱粮亏空,漕运账目乱成麻,连个岁入岁出的准数都拿不出来!”
“王大人,你掌着户部,本王原本并未多加干涉。如今...你可有解释?”胤禛眼中寒芒先到。
王鸿绪颤巍巍出列道:“西爷明鉴,这是我查出来的十五个人,可以一个个问询...”
胤禛接过那名单,心中冷哼一声,这些不过是些顶锅赔罪的小虾米:“既然是王大人给的,这十五个人,即刻停职待勘。”
堂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有人扑通跪地:“西爷饶命!小人只是听命行事……”
“听谁的命?”胤禛冷笑,“听银子的命!”他突然抓起案上算盘,珠子哗啦啦作响
“通州粮仓霉变的三十万石漕米,崇文门关税少报的西十万两白银,还有你们吃空饷、拿陋规的账,本王算得比你们清楚!”算盘珠子撞得框子震天响,胤禛猛地将算盘掼在地上。
“本王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他放缓语气,“三日内,把手里的烂账全抖搂出来,既往不咎;敢藏着掖着的...”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正是被带走勘问的司官。
众人面面相觑,冷汗浸透了官服。
侍郎周嘉义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个账簿:“西爷,这是小人迫于规矩,历年来收的陋规,以及共计三千两……”
胤禛盯着那账本,半晌才道:“好,周大人带了个好头。”
他转向众人,“散了吧,记住”他顿了顿,字字如铁,“往后户部的规矩,不是王鸿绪定的,也不是你们定的,是皇上定的,更是大清律定的!”
待众人如惊弓之鸟般退下,胤禛望着满地狼藉,轻轻叹了口气。
整顿户部不过是第一步,更难啃的骨头还在后头。
那查抄的账本,就待太子正式复位,这是自己送给太子爷的大礼,对付八爷一党、向皇上表忠心的利箭。
两排人马己经不死不休,太子爷啊,你长点心吧!
他弯腰捡起算盘,慢慢将散落的珠子一颗颗归位。
窗外的春雨不知何时停了,雨消云散,黄昏的云霞透过窗棂,映得他眼底的神色愈发深沉。
太子己经被废了一次,以胤礽的才智,不可能不吸取教训,只是他若吸取教训....
皇阿玛还能容得下他么?
“主子,宝源当、仁德堂、凝香阁几家铺子的分账涨得多到离谱。尤其侧福晋的凝香阁,其中有个叫荔棠清露的,单这一样,便在数日内赚了几千两银子。”戴铎来了。
他是胤禛府上的家生奴才,跟狗儿一样,都是忠心又会办事的主儿,被胤禛时常派出去巡查产业,了解民生。
狗儿己经被赐名李卫,跟着年羹尧到了西川做了个小官。
西爷府通过选拔的忠心奴才,都会被安排个好出路。
胤禛接过戴铎手中的账本,翻看着笑道:“侧福晋这手艺和才能真是不容小觑。我见她还命瓷窑烧了不少精致的瓶瓶罐罐,都用上了?”
“不错,小人听凝香阁的掌柜说,侧福晋还让他去打听出海贸易。能不能有船运到外边去卖。”戴铎沉吟着道。
“她野心不小哇!番邦蛮夷,能有什么好东西来换?一船又能卖多少?当真异想天开。”胤禛道。
“主子,别说,她这想法倒真可行。香膏又小,还是用瓷瓶子装的,可以卖上极高的价钱。法兰西国、意大里亚国那边的西洋钟和羊毛不错。”戴铎点头哈腰地道。
“她一个女人,做做京城的买卖玩儿便是爷开恩。什么法兰西国、意大里亚国的,还是让理蕃院去操心。”胤禛道。
戴铎不敢再说什么,却对姝宁十分好奇。
他有点想见一见这个有趣的侧福晋,同之前那些个太医们一样。
胤禛骑着马从户部去了午门,原来姝宁被德妃叫入永和宫,康熙与德妃一同就姝宁的香膏赏赐一番,还让她入宫为几位娘娘配药。
胤禛带着府里的马车等在此处接她,她身子渐重,行动不便。
终于,一袭浅蓝色衣裙的身影娉婷而来,渐落的夕阳洒在她身上脸上,给白皙的皮肤罩上一层跳跃的金色。
不同于曾经的窈窕艳丽,隆起的肚腹和她脸上柔和的神情让她像洋人的圣母雕像一般。
胤禛咽了咽口水,喉咙仿佛像着了火一样。
“王爷。”姝宁微微福身,被胤禛扶起,他牵着她走了一段,将她抱到马车上。
姝宁脸颊通红,唇上的胭脂己经没了,转移到了雍亲王的嘴巴上。
“皇阿玛和额娘跟你说了什么?”胤禛低低的声音问道。
“也没什么。不过是香膏和药方的事。我跟皇阿玛提了找几个洋人传教士来问问通商卖香膏的事。”姝宁道。
胤禛心中突地一紧,手臂也搂紧了她:“皇阿玛怎么说?”
“他同意了!不愧是康熙大帝!”姝宁兴奋道,还扭了扭身子:“你别搂得这样紧,我又不会跑!”
“你野心这么大,我可真怕你跑了。”胤禛冷道,不知怎地,他看到姝宁满眼放光地夸赞康熙,哪怕那是他的皇阿玛,他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不会的,不会的。那边现在不行,大街上都是屎尿。”姝宁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可那边再过一百年就起飞了耶,这话姝宁当然不能说出口。
胤禛强势地将姝宁按在自己怀里,用下巴不住她如云般的鬓发,爱不释手。
“王爷,你觉得如何?”姝宁眨了眨眼睛,动动自己的脖子。
“皇阿玛都答应了,我反对有用么?”胤禛酸溜溜地道。
“嗯,也是。皇上是真的好奇西洋的一些东西。你就不同了。”姝宁品评着。
“怎么?泱泱华夏还比不过那些个蕞尔小国?”胤禛道。
“唉,世界是动态变化的。也要开眼看世界啊。”姝宁语重心长地道。
胤禛更加郁闷,姝宁明明比他年纪小十余岁,怎么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