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如破碎的琉璃,将冰棺裂隙照得森然透亮。
沈清澜跪坐在雪地里,指尖拂过棺盖上凝结的霜花,生母嫁衣的碎片刺入掌心,金线绣的狼头纹路割破肌肤,血珠滚落时竟在冰面凝成一道蜿蜒的红痕。
"王妃的血,倒是比朱砂更衬这北境雪色。"容璟的玄铁剑鞘抵住她后腰,寒气透过衣料渗入骨髓,"礼部送来的合卺酒还温着,王妃可要饮一杯再上路?"
沈清澜头也不回地扯下半幅裙裾,月事血浸透素绢:"王爷若想等舆图显形,最好闭紧那张晦气的嘴。"
她蘸着雄黄酒在冰棺裂隙处勾画,酒液混着血珠渗入冰层,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齐民要术》载,经血遇硝石显青,遇朱砂泛赤——王爷可知这冰棺里埋了多少斤硝磺?"
冰面突然"咔嚓"裂开蛛网纹,墨色线条从裂隙中蜿蜒而出。容璟瞳孔骤缩——那竟是北境十六州的河川舆图,狼山隘口处赫然标着匈奴文字!
"令堂好手段。"他剑尖挑起一块碎冰,冰晶折射出血色光影,"用冰棺养舆图,借女儿月事血显形,沈家这'忠孝传家'的匾额,该换成'通敌叛国'了。"
沈清澜猛地攥紧染血的素绢。记忆如冰锥刺入——生母总在月事时将她支去佛堂,那尊鎏金佛像的莲花座下,分明有暗格开合的摩擦声!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冰棺轰然塌陷。沈清澜随碎冰坠入深渊前,瞥见容璟狐裘下闪过一抹银光——竟是三年前太后赏她的长命锁!
"抓住!"容璟的嘶吼混着冰碴刮过耳畔。沈清澜反手将染血裙裾缠上剑鞘,借力荡向冰壁。生母的嫁衣碎片在罡风中翻飞,金线狼眼擦过冰壁迸出火星,瞬间点燃窖底火硝。
冲天火光中,冰壁浮现密如蛛网的驿站标记。沈清澜撕开中衣下摆,经血顺冰缝流淌:"王爷可瞧仔细了,这舆图要活人温养!"血渍所过之处,墨线竟如活物般游走重组,最终凝成完整的狼山隘口详图!
容璟剑鞘猛击冰壁,霜雪簌簌而落:"王妃这身子,倒比军机处的沙盘金贵。"他忽然贴近她耳畔,气息裹着药香,"你说沈相若知晓亲生女儿成了人肉舆图,会不会悔青肠子?"
沈清澜后槽牙几乎咬碎。冰壁倒影里,她腕间蛊毒金痕随舆图脉络明灭——那分明是生母用金针刺穴留下的保命符!
地下水裹着火硝喷涌而出,沈清澜在激流中抓住浮冰。冰面下冻着具女尸——生母面容栩栩如生,心口插着把青铜匙,匙齿纹路竟与她胎记分毫不差!
"阿娘......"她指尖发颤。尸身睫毛上的冰晶忽而折射月光,恍如睁眼。
"好个忠烈夫人!"容璟剑尖挑开尸身衣襟,暗袋滑出半枚虎符,"当年镇北侯战死沙场,原是为给夫人腾地方通敌?"
沈清澜抓起虎符砸向冰壁:"王爷这般会编故事,不如去天桥说书!"金属碰撞声在冰窖回响,青铜匙突然自动旋入锁孔。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中,北境舆图上的狼山标记竟随冰层热胀冷缩的裂纹缓缓偏移!
"《梦溪笔谈》载,磁石指南,然则王妃这胎记——"容璟忽然擒住她手腕,指腹按在胎记处,"是打娘胎里带了磁石粉吧?"
火器营的喊杀声穿透冰层。沈清澜挣开桎梏,将虎符按向心口:"父亲掘坟那日,王爷不也在场?"她冷笑盯着他腰间玉佩——那狼头獠牙处,分明嵌着生母的翡翠耳珰!
冰窖突然剧烈震颤,硝烟中冲出十余火铳手。沈清澜旋身躲过弹丸,扯下磁石项链掷向冰壁。北斗七星纹路骤然亮起,磁石与青铜管道碰撞出刺目火花。
"王妃连《武经总要》的火龙出水都仿得出?"容璟劈碎冰柱堵住通道,玄铁剑鞘己烫得握不住。
"不及王爷——"她反手将经血抹上最后一块冰壁,"把《孙子兵法》读成了弑君篡位经!"
舆图彻底显形的刹那,冰棺底座弹开暗格。巫蛊人偶图随机关转动展开,膻中穴朱砂写的"诏"字刺痛双目——竟是先帝立储密诏!
"原来如此。"容璟忽然嗤笑,"太后要沈相死,不是因通敌,是因他知道太多皇家腌臜事。"
沈清澜攥紧人偶图后退,脚跟触到冰冷硬物——生母的玉势滚落脚边,顶端狼头正对北境军大营方位。远处忽闻狼嚎,翡翠长命锁在火光中裂成两半,露出内藏的匈奴王玺!
晨光撕开夜幕时,沈清澜立在冰窖废墟上。容璟的狐裘盖住她渗血的肩头,玄色缎面映着满地残冰,恍如泼墨山水。
"王妃可知,这舆图缺了最关键一处?"他剑尖点向狼山标记,"当年镇北侯中伏之地,需活人血引路。"
沈清澜甩开狐裘,任寒风灌入伤口:"王爷的毒,怕是比匈奴人的刀更利。"
"彼此彼此。"他忽然擒住她染血的手,按向自己心口,"本王这毒入膏肓的身子,倒想看看王妃的蛊毒,能不能以毒攻毒。"
北境军的号角刺破云霄。沈清澜望着渐近的狼头旗,忽然将巫蛊人偶图掷入火海——"那便请王爷,亲自去问阎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