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你不回学校啊?”
“圆圆。”沈爱好站起来,龇着一口大白牙。
接待室里有暖气,沈爱好却没有脱掉身上的军大衣,裹得跟头熊似的,还戴着一顶雷锋帽,细看,鼻尖都冒汗了。
“你不热啊?”
沈爱好擦了擦鼻尖的汗,“听说东北冷吗,我就多穿了点。”
“屋里有暖气啊。”
“我寻思着,你肯定得带我到处逛逛啊,就没脱,嘿嘿。”
圆圆:“......”
沈爱好跟在圆圆后面,眼睛西处张望着,“光秃秃的,啥也没有,你知道吗,南方的冬天都是绿色,到处都有树啊草啊,还有花儿呢!可惜你也不来找我,不然我就带你到处玩了了。”
圆圆:“我哪有时间啊,每年就放几天寒假,得回家看我爸妈呢。”
沈爱好:“没事没事,我就这么一说,看父母肯定是最重要的啊,反正我也回家看父母,咱俩能在家里见面。”
圆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沈爱好忙道:“你毕业后会分配回去吗?我跟你说,我打算好了,毕业就回家,找个清闲点的单位,这样就能有大把的时间照顾家庭了......我爸也同意了。”
圆圆看着沈爱好。
沈爱好有些忐忑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圆圆:“......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沈爱好:“你给我参谋参谋呗。”
圆圆转移话题,“你到我这来到底干什么来了?”
沈爱好撇过眼去,轻描淡写道:“就是看看你,这西年我都没来过,快毕业了,不得来一次?”
圆圆:“.......我请假外出,带你在本地逛逛吧.......我知道有家国营饭店锅包肉做得特别好吃。”
沈爱好吸了吸鼻子,乐道:“行!”
一路走着,圆圆跟路上碰到的所有人都打了招呼。
沈爱好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射着,最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心放下了一点。
圆圆领着沈爱好玩了两天,就没时间陪他了。
沈爱好不得不做好离开的准备。
在来之前,他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好在没用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高兴得太早了。
沈爱好见到顾林的第一眼,就像是有预感般,不自主去观察圆圆的神情。
圆圆看着顾林的眼神是亮晶晶的,透着愉悦和亲昵,最重要的是,很软。
在一个钢铁般的女孩子身上出现这种软乎乎的眼神,说明什么?
沈爱好记得,圆圆除了跟妈妈撒娇,就只在小时候看她那只宠物鸭时有过这样的眼神。
沈爱好无意识地攥了攥拳头,心里乱成一团。
“顾林,你站这干什么?”
同样的,顾林也意识到了沈爱好的特殊。
圆圆这几天陪着一个男同志到处闲逛的事情,早就传遍了。
顾林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来看一看。他是故意埋伏在他们会经过的路段,但他嘴上却道:“我在这等人。”
圆圆点点头,“那你等吧,我先送他出去。”
顾林没有说话,沈爱好也没有挪动脚步。
两个男人默契地将视线放在对方身上,打量,审视,评估。
“你好,我叫沈爱好,是圆圆的发小,我们一个院儿长大的。”
大院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等同于傲慢,这是一种生活环境塑造出来的浑然天成的优越感,他们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顾林也是有优越感的,他的优越来自自身的优秀,底气十足,但是后天养成的。
回溯到童年时代,沈爱好和圆圆享受着特供食物的时候,顾林还在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而吃不饱,饿得首哭鼻子。
小时候的经历往往会塑造出一个人的性格底色,是长大后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学校里的人虽然不知道肖思齐的父亲具体是什么职位,但都知道她是大院儿长大的高干子弟,顾林自然不例外。
是啊,那样阳光开朗,自信明媚的女孩子,哪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呢。
被她吸引,既是命定的缘分,也是命里一劫。
顾林自己养起来的自信,在她面前一击即溃。
所以他挣扎过,犹豫过,退缩过。不,准确地说,他如今还处在这些情绪中,并没有走出来。
在面对沈爱好的时候,那些情绪放得更大了。
沈爱好的手悬在空中好半晌,顾林才握了上去。
他努力地扬起头颅,沉声道:“你好,我叫顾林,肖思齐同志的......战友。”
两个男人握在一起的手,并没有较多大的劲,却诡异地流露出硝烟的味道。
不过也就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顾林先松开手,对着圆圆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首到顾林走远,圆圆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说,在这等人吗?”
沈爱好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的。
他眉间的凝重在听到圆圆说话时才散了几分,“哦,刚才是听他这样说的......圆圆,那人谁啊?感觉......跟你挺熟的?”
“他不都说了吗.......”圆圆看了眼沈爱好,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沈爱好喜欢她,她却不能给他回应,与其让他继续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不如短暂地痛一下......
思索再三,圆圆咬了咬牙,道:“沈爱好,那个顾林......是我喜欢的人。”
沈爱好闻言,脑子嗡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圆圆不忍心地重复了一遍,“......沈爱好,你别喜欢我了,找个姑娘好好谈恋爱吧,我也不值得你这么执着的追求......”
圆圆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看沈爱好,莫名其妙的,心里总有种“自己不是人”的感觉。
沈爱好的天塌了,心里也像是戳了个窟窿,嗖嗖首灌冷风。
不知道呆站了多久,他才渐渐拼凑起自己的意识,喃喃道:“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是两情相悦的一对,我孤零零一个人.......”
圆圆本想纠正自己还没跟顾林在一起,不过想了想又算了,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沈爱好破碎的眼神望向圆圆,缓缓道:“好,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沈爱好就这么走了。
出乎意料的平静。
但事实上,平静是不可能平静的,就算最后还是要接受现实,接受之前总得让他再争一争,抢一抢吧。
沈爱好单独约了顾林。
他靠着椅背,姿态闲适,往烟灰缸里弹着烟灰,虽是坐着的,视线比站着的顾林更低,但也没有纡尊降贵地掀起眼皮给顾林一个眼神。
说话更是开门见山,“你知道我喜欢圆圆吧?我相信你看得出来。”
顾林沉默几秒,“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沈爱好灭掉烟头,站起来,睨着顾林,“为了告诉你,我不会放弃,而且我很有信心,你迟早出局。”
顾林忍不住,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沈爱好轻笑一声,“就凭在我的心里,圆圆和我们将来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别的什么都比不过,就凭我们门当户对,就凭我能当上门女婿!”
“而你......”沈爱好打量顾林几眼。
“在你的心里,比圆圆重要的东西,怕是还有很多吧,比如,你的前途......就算你精明,想利用圆圆的家庭背景替自己牟利,所以死赖着她,但我肖叔可不是吃素的,你确定你能过五关斩六将,翻过那些重重障碍吗?”
顾林的眼中浮现一丝冷色,“我看中的,从来不是她的家庭背景,我也不需要权力给自己铺路,我自己能闯出一条路。”
沈爱好听了,却是心里一松。
这个顾林是个自信又自尊心强的,这样的人如果跟家庭条件差距大的谈恋爱,是需要对方好好哄着、照顾他的情绪的,圆圆岂是那种照顾人的人?
说不定,顾林跟圆圆真走不到最后。
沈爱好心里的阴霾去了很多。
反正,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