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上首那位气定神闲的王妃。
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该是新媳妇要么羞愤要么强装镇定吗？
“这位是？”苏沐妍看向福伯。
福伯被她这眼神一看，连忙躬身：
“回王妃，这是内院负责采买的张管事家的，平日里大家都叫她张妈妈。”
“哦，张妈妈。”
苏沐妍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目光依旧不紧不慢地锁着张氏，像是要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通透，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声音大了些，我没太听清。说王府的规矩，是谁定的？”
张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明明没什么情绪，却像针一样扎人。
她强自定了定神，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儿，王爷多少也要给几分体面，还是梗着脖子回话：
“自然……自然是战王殿下定下的。”
“噢？战王定下的规矩？”
苏沐妍微微扬了扬眉梢，
“那这规矩里，可有写着，允许一个二等管事的媳妇，在主子与管家说话的时候，随意从外面闯进来，大声喧哗，打断主子的话？”
她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悦耳，可听在张氏耳中，却像是腊月里的寒风，刮得她脸上生疼。
“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
“不是哪个意思？”
苏沐妍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眸子陡然锐利了几分，
“还是说，王爷定下的规矩里，特意标明了，允许你一个奴才，当着我这个嫡王妃的面，口口声声‘咱们王府’？嗯？张妈妈，这‘咱们’二字，用得可真是……亲近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战王府是你家的呢！”
“再或者，”
苏沐妍目光扫过她那涂得过分厚的脂粉，
“王爷的规矩，还允许你对本王妃这位陛下亲赐、圣旨册封的嫡妻，指手画脚，教导我该如何行事？”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王妃明鉴，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张氏再也撑不住了，刚才那点子仗着资历想给下马威的心思，此刻被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噗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额头紧紧抵着冰凉坚硬的地面。
不是说这相府千金自幼柔静恭顺嘛？
这哪里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分明是块裹了糖衣的精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福管家！”苏沐妍唤道。
“老奴在。”
“本王妃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本不欲过苛。但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张妈妈，身为王府老人，却连最基本的尊卑上下都不懂，言语失当，冲撞主子。”
苏沐妍的声音清冷，
“今日若不加以惩戒，往后这王府的规矩，岂不成了摆设？凭谁都可以跳出来指点我一二了？”
她语气微微一转，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这样吧，就罚她半个月的月钱，调去洗衣房好好学学规矩。”
洗衣房？
那儿的活计又重又累，里面的婆子丫头哪个不是手上布满冻疮水泡？
“王妃开恩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看在奴婢伺候王府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她一边哭喊，一边膝行着想去够苏沐妍的裙角。
苏沐妍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她一个，似乎多看一眼都嫌污了自己的眼睛，只侧头对福伯道：
“福管家，可听清楚本王妃的话了？”
福伯哪里敢说不清楚，连忙躬身应道：
“是，老奴听清楚了！老奴这就去办！”
他心里暗叹，这位新王妃，手段真是又快又狠，当真利落！
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首接揪出了张氏言语中的错漏，定下了罪名，处罚更是又狠又准！
杀鸡儆猴！
这只“鸡”，杀得恰到好处，足以震慑王府所有心怀鬼胎的“猴”了。
他再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奴听清楚了，这就按王妃的吩咐去办。”
说完，立刻传来旁边两个粗壮的婆子，将哭喊求饶的张氏拖了下去。
花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是这一次，气氛却截然不同。
福伯的态度，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的恭敬，多少带点程序化和试探，而现在，却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王妃娘娘明察秋毫，治家严谨，实乃王府之福。”福伯由衷地说道。
苏沐妍不置可否，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敲山震虎的目的己经达到，接下来，该了解些实际情况了。
“府里的日常事务，福管家简单说说吧。”
“是。”福伯定了定神，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
王府的架构、人员、各处院落的分布、日常的开销用度……
福伯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苏沐妍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福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比之前恭谨了十倍不止。
当提到王府各处院落时，福伯的声音稍稍顿了一下。
“……府内各处院落，基本都由下人打理着，唯有后园最西边的那处，是王爷亲自吩咐封锁的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平日里连打扫都不需要。”
西边的小院，禁地？
苏沐妍端着茶盏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一个王府里，竟然还有连王妃都不能靠近的地方？
这就有意思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福伯见王妃没有追问的意思，便继续汇报其他事宜。
待所有事情都交代完毕，日头己经老高。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苏沐妍放下茶盏，“府里的事，还要倚仗福管家多费心。”
“王妃言重了，老奴定当尽心竭力。”福伯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看着福伯离去的背影，苏沐妍的眼神微微闪烁。
这个战王府，果然不简单。
那位战王，更是浑身透着古怪。
“王妃，”翠微上前，小声问道，“早餐己经备好了，您现在用吗？”
苏沐妍点了点头。
很快，精致的早点便流水般送了上来。
清粥小菜，几样点心，果然都是清淡口味。
送餐的丫鬟是王府原有的，看起来十分机灵。
“禀王妃，王爷己经在书房用过早膳了。”
苏沐妍拿起银箸的动作顿了一下。
书房？他起得倒早。
那丫鬟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补充道：
“福管家方才己经按王爷的吩咐，将日常用的伤药送到书房去了。”
伤药？！
苏沐妍的心猛地一沉！
昨夜空气中极淡的血腥味，萧玦苍白的脸色，冰冷的体温，还有他执意睡软榻的举动……
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他果然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新婚之夜同房不同榻，果然不是因为体贴，也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有伤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