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喧嚣和裴家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宋祁瑜依旧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
他站了很久,首到双腿发麻,才撑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办公室。
那扇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困住了他满腔无处安放的悔恨与恐慌。
裴温柔醒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宋祁瑜知道,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醒来后,对他表现出一种客气到极致的疏离。
每一次他以主治医生的身份进行例行检查,她都礼貌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眼神却清澈而平静,仿佛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之前那些带着饭盒的等待,那些藏着小心思的偶遇,那些明媚热烈的告白,好像都只是一场他独自臆想出来的幻觉。
他好几次在查房的间隙,会不受控制地走到她的病房门口。
那扇门半掩着,他能看到她靠在床头,正和前来看望她的战友说笑,明亮的眉眼弯成了月牙。
她的笑声清脆,传到他耳中,却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着他的心。
裴司令夫妇似乎军务繁忙,只是安排了一个干练的阿姨过来照料她的日常起居。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那天抱着的女人只是脚下不稳,他纯粹是出于医生的本能扶了一把。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他连一个解释的立场都没有。
他亲手推开了她,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祈求她的回头。
裴温柔的伤一天天好起来,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血色。
宋祁瑜一边为她的康复感到欣慰,一边又被巨大的焦虑占据心神。
他知道,只要她一出院,就会像上次一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这一次,他甚至连一个可以寄托念想的饭盒都不会再有。
又是一个夜班。
医院的走廊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只有护士站透出一点微光。
宋祁瑜攥着病历本,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裴温柔的病房外。
病房里没有开大灯,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床头台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病床上安静的轮廓。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出现在床边。
他俯下身,动作温柔,宋祁瑜看到,那个男人似乎在亲吻裴温柔的额头。
轰的一声,宋祁瑜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他几乎是踹开了病房的门,猩红着双眼冲了进去。
他一把揪住那个男人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男人的闷哼声和身体撞在墙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宋祁瑜!”裴温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坐了起来,她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腹部,顾不上穿鞋就跳下床,张开双臂拦在了那个男人身前。
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打人?”
宋祁瑜的拳头还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骇人的白色。
他看着裴温柔,看着她焦急地转身去查看那个男人的伤势,轻声细语地问他有没有事。
那个画面,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无误地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
他第一次清晰地尝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原来心痛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能让人无法呼吸、几乎要死去的真实感受。
他默默地松开了拳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转身,像个战败的逃兵,狼狈地离开了病房。
回到办公室,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裴温柔护着那个男人的画面在反复回放。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宋祁瑜像是没有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门被推开,裴温柔走了进来。她身上披着一件外套,脸色因为刚才的激动还带着一丝苍白。
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宋医生,你为什么要打人?”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明显的质问。
首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祁瑜的神志才像被强行拉扯回来一样,慢慢聚焦。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后悔了。”
裴温柔微微一怔。
“第一次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处对象的时候,我就该答应的。”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如果能再来一次,我肯定会说愿意。我愿意和裴温柔同志建立革命友谊,成为彼此的伴侣。”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是我那时候太迟钝,没有看清自己的心。现在我才知道,我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姑娘。”
裴温柔眼里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
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忽然问:“上次,你在走廊里抱着的那个女人是谁?不是你对象吗?”
她微微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怀疑,“宋医生,你该不会是那种胡乱占女孩子便宜的人吧?”
宋祁瑜心里一紧,就知道她那天果然是看见了。
他急切地解释:“不是!她是我母亲同事的女儿,来医院看病,脚扭了差点摔倒,我只是扶了她一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裴温柔静静地听完,脸上的怀疑渐渐散去,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首首地望进他的眼底:“所以,宋祁瑜,你喜欢我吗?愿意跟我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吗?”
宋祁瑜彻底愣住了,他震惊地看着裴温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还愿意要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那,那刚才那个男人……”
裴温柔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笑容明媚又灿烂,像是一束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办公室里所有的阴霾和冰冷。
“刚才你打的人,”她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狡黠,“是我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裴温书。”
宋祁瑜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恐慌和无措。
他打了裴司令的儿子,打了她最亲的哥哥。
他转身就想冲出办公室去道歉,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
裴温柔也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腕。
宋祁瑜立刻不敢再动,生怕一用力就会让她腹部的伤口裂开。
他僵在原地,急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裴温柔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明媚依旧,“愿意吗?”
宋祁瑜看着她灿烂的笑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那颗被反复碾磨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被无尽的狂喜和暖流填满。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郑重而严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宣誓:“我,宋祁瑜,愿以我的生命起誓,想和裴温柔同志成为共同家庭的承担者。”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句迟到了太久的话。
“我喜欢你。”
裴温柔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松开手,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住了他。
“我也喜欢你。”
还好,两人没有错过。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