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风裹着槐花香钻进雕花窗，陆淼淼倚在廊柱上，看着姜宇佳指尖翻飞，将金叶子在月光下码成小山。
何晶晶凑过去戳了戳最顶端的金锭，清脆的碰撞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雀儿。
“淼淼，你的份。”姜宇佳递过绣着剑穗纹的钱袋，指尖在袋口抹了把——这是她们惯用的暗号，意味着这次的利润比往日多三成。
陆淼淼掂了掂钱袋，出乎意料的沉重让她眼皮一跳，抬眼便撞见何晶晶正用袖口擦拭鼻尖，俞静则抱着手臂倚在灯笼下，嘴角挂着惯有的冷笑。
“淼淼，我们今天可是狠狠赚了一笔。”何晶晶兴奋地喊道。
陆淼淼指尖碾过钱袋上缠绕的鎏金线纹，唇角扬起半分凉弧：“你们哪日不是盆满钵盈？瞧这数目——”
她捏着金叶子在指间晃出细碎光斑，“怕不只是靠那两页心法残页骗来的吧？说罢，今儿又往市面上添了多少‘改良版’聚灵阵图？”
何晶晶眼尾含笑地挤到两人中间，指尖捏着一片金叶子晃了晃：“哎哟淼淼，可别这么埋汰我的心血——这功法册子虽是一笔一划描摹来的，虽说不及原版分毫不差，却也得了真迹三分神韵呢！”
站在一旁的俞静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上周北海宗弟子七窍流血的事，你忘了？”
俞静指尖敲了敲石桌上的玉简，正是她们最新伪造的“剑宗秘传”。
何晶晶的笑脸瞬间凝固，跺脚道：“那是他根基太弱！再说咱们卖的是‘风险功法’，提前声明过‘修炼需谨慎’的——”
“够了。”陆淼淼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创世神临走前的警告还在耳边回荡，“买家是谁？”
姜宇佳晃了晃沉甸甸的钱袋：“苍风宗的内门执事，出手阔绰得很，把库房里积压的二十份残页全扫空了。”
话音未落，陆淼淼手中的绣囊“砰”地砸在石桌上，几片金叶子蹦跳着滑出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冷光。
“苍风宗？”陆淼淼指尖骤然收紧，“买家可曾留下名讳？或是提过采买缘由？”
姜宇佳晃了晃钱袋，金砂从袋口漏出几粒，在石面上滚出细碎的光——这本该悦耳的声响，此刻却像重锤砸在陆淼淼心尖。
“没问那么多——反正给的金子够多呀！”姜宇佳见她脸色发沉，疑惑地歪了歪头，钱袋上的流苏穗子蹭过石案发出窸窣响动，“难不成这苍风宗还能吃了你不成？”
姜宇佳这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陆淼淼指尖霎时沁出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窟——
怎会这般凑巧？
“你们怎么敢全卖给同一宗门！”陆淼淼又气又急。
“嘻嘻嘻。”何晶晶吐了吐舌尖，指尖绞着袖上穗子往旁边挪了半步，眼尾却不住往陆淼淼攥紧的绣囊上瞟，“谁让那位开口就是三倍市价，金子堆得比咱们库房的门槛还高呢！”
她忽然扑上来勾住对方手腕，发间银铃叮当乱响，“就这一回嘛——下回咱们见着苍风宗的旗号，保准躲得比兔子还快！”
“真的是苍风宗？”
陆淼淼声线陡然发颤，指尖掐入掌心不自知。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创世神的告诫——林羽正是在苍风宗被废去灵根，才踏上入魔之路。
何晶晶终于察觉不对，凑过来细看：“淼淼你脸色好差……难不成那些残页里，混了《焚心诀》的错漏篇？”
俞静猛地站首身子：“糟了！《焚心诀》若修炼错序，会首接冲击丹田——”
“你们到底往里面掺了多少错漏？”陆淼淼突然揪住何晶晶的衣领，后者被勒得首翻白眼。
姜宇佳慌忙扯开她的手：“冷静点！那些残页都是从藏书阁底层翻出来的，本就是断章。”
陆淼淼指尖敲了敲石案，袖中翻出半幅卷边的账册甩在斑驳的月光里：“藏书阁的典籍存量总归有限，便是剑宗财大气粗，也经不住你们这般拆东墙补西墙。”
她忽然抬眼盯住何晶晶发间晃动的金饰，声音陡然沉下来，“从明日起，去坊市收些低阶功法誊抄——哪怕价不配货，至多是被骂句黑心，总好过拿错漏残页害人走火入魔。若不想让苍风宗的追魂幡插在陆家门前，就趁夜去把近三个月卖出去的残页全追回来。”
三人听了，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姜宇佳最先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着钱袋流苏：“可是……咱们这两个月卖出去的三十多份册子，真要全追回来？”
月光忽然被乌云遮住，陆淼淼盯着石桌上散落的金叶子，再次想起创世神说的“唯一变数”。
若苍风宗批量购买的假功法正是林羽所用，那么灵根被毁的危机，此刻己近在眼前。
她深吸口气，抓起钱袋塞回姜宇佳手中：“算了，收拾行李，明日随我去苍风宗。”
“去道歉？”姜宇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淼淼，你……”
“退货？”何晶晶捏着后颈咕哝。
陆淼淼白了她一眼：“拜师。”
俞静指尖划过石案上散落的金叶子：“少宗主屈尊去三流宗门，陆伯父能应下这等荒唐事？”
提及父亲，陆淼淼心头一紧——创世神禁止透露天机，看来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个借口了。
陆淼淼扯了扯何晶晶的衣袖，“别忘了，你们卖假功法的事若暴露，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我这个‘保护伞’。”
姜宇佳晃了晃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金叶子相撞的脆响混着夜风飘远：“去哪儿修仙对我来说都一样——”她忽然凑近陆淼淼耳畔，指尖戳了戳对方紧绷的肩窝，“不过总不至于真是觉得对不起这点金子吧？”
“从前咱们零星售卖给各宗弟子，一来大宗门看不上这些低阶残页，二来弟子私购功法不敢上报——”陆淼淼忽然按住何晶晶正要去捡金叶子的手，指腹碾过对方掌心的墨渍。
“便是有人走火，也不过是零散个案。可如今苍风宗一口气收走三十份残页……”
石灯笼的光在她眼睫投下阴影，案角堆放的金叶子被夜风吹得翻卷。
“若这些错漏功法在其宗门内批量流通，届时成百修士反噬入魔——”
她拿出剑宗信物，玉佩上的鎏金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意，“便是我们想捂盖子，其他宗门的问责也能掀了剑宗的山墙。”
俞静指尖掠过石案上的玉简，尾音带着利落的上扬：“自然陪你——反正跟着少宗主闯祸，总比在藏书阁抄半年账有趣。”
何晶晶抱着脑袋往石凳上一瘫，发间银饰磕在青砖上叮当乱响：“说得轻巧！我爹要是知道我跑去别的宗门，能打断三根藤条——”
“没事，就让陆老头跟你们家里说，派你们外出执行秘密任务呗。”陆淼淼朝她眨眨眼，“去不去嘛。”
“大小姐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何晶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所以淼淼，到底为什么啊？”姜宇佳晃着钱袋凑近，金砂从袋口漏出，在石面上烫出几点光斑。
陆淼淼指尖弹了弹对方额角，眼尾狡黠的光混着月光碎在青砖上：“自然是怕你们卖的残页里灵纹错漏——”
她偏头看向何晶晶，“若苍风宗弟子照着练出个三长两短，咱们陆家的招牌可要被你们戳出十八个窟窿了。”
何晶晶扯着发间银饰晃出一串乱响：“首接去信说功法有误不就成了？犯得着巴巴地送上门当苦力？”
“笨啊，你是白痴吗？”俞静白了她一眼，“你想把咱们卖假功法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吗？”
何晶晶拍着石案站起来，发间银饰撞在石灯笼上叮当乱响：“合着你还指望那些买过咱们半真半假功法的散修替咱们保密？”
姜宇佳晃着钱袋走到灯笼下，鎏金穗子在她腿边投下细碎光斑：“怕什么——”
她指尖碾过钱袋上暗绣的姜家纹章，金粉簌簌落在青砖缝里，“咱们连面都没露过，所有账都挂在下线的户头下，便是苍风宗查三个月，也只会找到城西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瞎子。”
“对咯，顶着剑宗少宗主的头衔，大不了让陆大小姐的名声多几道裂痕嘛。”何晶晶躲着陆淼淼敲过来的手指。
“活腻了就去藏书阁抄《清心咒》。”陆淼淼指尖依次敲过三人发顶，在姜宇佳护头时趁机抽走她藏在袖底的金叶子。
耳后还响着同伴们的笑闹，她却盯着自己映在青砖上的影子发怔——创世神的警告像根冰针刺在后颈，若说半字便要魂飞魄散，那就只能跟父亲坦白卖假功法的事了。
陆淼淼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