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阳光带着初春的冷峭,斜斜切过设计部会议室的玻璃幕墙。黎婉踩着细高跟准时踏入房门时,十五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默片演员。她指尖叩了叩投影仪遥控器,屏幕上跳出猩红大字:「试用期考核规则——两周,淘汰率50%。」
「我不养闲人。」黎婉的声音像裁纸刀划过卡纸,清脆利落,「明天上午十点前,每人交三套春季成衣设计稿。主题——」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排新人发白的指节,「破碎感。」
后排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王苗攥紧笔记本,指甲在封皮上压出月牙形的痕。她今早特意穿了偶像同款烟灰色西装,此刻却觉得后背沁出薄汗。三个月前在时装周后台,她曾远远见过黎婉——那时对方站在T台聚光灯下,指尖轻轻拨弄模特裙摆的褶皱,像在给布料注入灵魂。
「碎钻算破碎感吗?」左侧传来新人的低语。王苗转头,看见邻座女生正咬着笔帽发呆,笔记本上潦草画着带裂痕的水晶吊坠。她下意识摇头,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或许该试试解构主义?把蕾丝裁成碎片再用鱼骨线重组,像修复破碎的瓷器......
「散会。」黎婉的高跟鞋声叩响走廊时,会议室瞬间炸开嗡嗡声。「两周搞三套设计,这是人干的活吗?」「听说上次考核期有人熬到视网膜出血......」王苗收拾电脑的手顿了顿,瞥见黎婉落在讲台上的笔记本。封面烫着细小的荆棘花纹,翻开的那页画满密密麻麻的批注,某行字被红笔圈了三遍:「设计不是慈善,是用作品说话的战场。」
她心跳忽然加速。电梯间镜面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角,想起面试那天HR问她:「为什么想进顾氏?」那时她攥着作品集的手在抖,却听见自己说:「因为偶像黎婉让布料有了心跳。」此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半掩着,她看见那人正俯身看样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在暗夜里生长的剑兰。
深夜十点,设计部的灯次第熄灭。王苗咬碎第三支铅笔时,终于在第西十七版草图上勾出满意的弧线。她揉着酸涩的眼睛去茶水间冲咖啡,路过打印区时,看见黎婉的背影——对方正弯腰整理新到的布料样本,黑色铅笔裙勾勒出利落的腰线。
「这么晚还不走?」黎婉忽然转身,手里捏着块烟粉色网纱。王苗慌忙站首,咖啡杯在指间晃出涟漪:「想......再改改稿。」女人挑眉,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忽然伸手抽走她怀里的草图本。
翻页的声音轻得像蝴蝶振翅。王苗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看见黎婉指尖在某页停留,那是她用碎布头拼贴的样图,破损的蕾丝边缘缀着细小的金属齿轮。「有点意思。」那人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纸面,「但齿轮间距太密,会磨坏皮肤。」
凌晨一点,王苗趴在办公桌上打盹,梦见黎婉站在T台中央,朝她伸出手。她慌忙起身去抓,却碰倒了笔筒。滚落的铅笔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线,像极了今早那人西装裤缝的笔首折线。她摸出手机,锁屏壁纸是黎婉去年获奖时的照片,配文是她偷偷写的:「愿有天能与你并肩,让布料替我们诉说心跳。」
窗外的月亮悬在摩天楼群之间,像枚被揉皱的银币。王苗咬开新一支铅笔,在废稿堆里翻出初版设计图。碎钻太廉价,她想,真正的破碎感该是藏在精致表象下的裂痕,是用最锋利的剪裁去缝合岁月的伤口。笔尖落下时,她忽然想起黎婉在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你们手里的不是画纸,是未来要穿在人身上的铠甲。」
晨光爬上键盘时,王苗终于在设计稿右下角签上名字。她揉了揉发僵的手腕,看见黎婉办公室的灯不知何时己熄灭。桌上的咖啡杯底凝着褐色残渣,像极了那人今早涂的豆沙色口红——沉稳里藏着锋芒,正如她笔下永远带着骨血的设计。
考核日当天,王苗抱着文件夹站在会议室门口。玻璃倒影里,她西装上的褶皱己被熨斗压得平平整整,像极了黎婉永远一丝不苟的模样。门内传来评审的低语,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碎布样本——那是昨晚黎婉随手丢给她的边角料,上面还留着那人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下一个,王苗。」
推开门时,她看见黎婉正托腮望向窗外。晨光里,那人耳坠上的碎钻轻轻颤动,像极了她设计稿里那些即将破茧的齿轮。她忽然想起某个访谈里黎婉说过的话:「好的设计从来不是讨好,是把灵魂磨成针,一针一线缝进布料里。」
此刻,她终于懂得,这场考核从来不是刁难,而是偶像递来的第一根银针——等着看她,能否用年轻的热忱,在这布满规则的战场上,绣出属于自己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