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部的落地钟敲过凌晨两点时，黎婉的指尖终于在键盘上停下。屏幕上的敦煌飞天裙摆泛着冷光，金线勾勒的忍冬纹比初稿多了十七道褶皱——那是她被市场部驳回十七次的修改意见。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镯，冰凉的荆棘纹路刺着皮肤，像极了顾南洲昨夜在会议室说的话："黎设计师的天才，不该用在和甲方赌气上。"
一周前，联名款样衣因工艺问题翻车，舆论将矛头首指"黎婉设计失误"。顾南洲在董事会上敲着质检报告，镜片后的眸光冷如冰锥："商业不相信天才光环，只看结果。"她当时攥紧了荆棘胸针，针尖刺破掌心，却在深夜收到他助理送来的创可贴——包装上有他潦草的字迹："别让血污了画稿。"
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设计图时，黎婉险些栽倒在椅子上。她想起十七岁拿国际设计奖时，哥哥黎辰把她扛在肩上转圈，嫂子叶简笑着说"我们小豌是天生的艺术家"。如今她对着镜子补妆，看见眼底浓重的青黑，忽然想起顾南洲保险柜里的废稿——每张都标注着"黎婉20XX年灵感稿"，而他今天在走廊擦肩而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黎家老宅的铜门环在午后阳光中发烫。黎婉盯着门上的"黎"字匾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联姻那天，哥哥在越洋电话里说"等我回来"，而她穿着婚纱站在礼堂，手里攥着他送的敦煌壁画复制品。此刻门内传来熟悉的笑声，叶简的声音混着咖啡机的轰鸣："小豌最爱喝的手冲咖啡，今天管够。"
门把转动的瞬间，黎婉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黎辰穿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握着奶泡器，看见她时瞳孔骤缩："小豌？"她看着哥哥腕间的九色鹿手串，想起他教她画第一幅敦煌纹样时的温度，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哥......"
叶简慌忙摘下围裙时，看见黎婉跌进黎辰怀里，像片被风雨打落的叶子。她腕间的银镯磕在黎辰锁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盖不住她压抑的啜泣："他们说......说我江郎才尽......"黎辰的手掌覆在她发顶，触到几缕新添的白发，心脏猛地抽痛——他的妹妹，曾是业界最耀眼的天才玫瑰。
"是谁说的？"黎辰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在摸到她指尖的茧时骤然放柔，"告诉哥哥，嗯？"叶简递来温热的咖啡，看见黎婉睫毛上凝着的泪珠，想起今早刷到的热搜：#黎婉 设计失误#，评论区满是"天才少女不过如此"的嘲讽，而顾南洲的公司账号转发了质检报告。
"顾南洲......"黎婉的声音埋在黎辰衬衫里，"他说......说我的设计太理想化......"话音未落，黎辰己经掏出手机。叶简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用纸巾替黎婉擦去泪痕："小豌，你还记得十六岁那年，你把参赛稿撕了满地？"黎婉抬头，看见嫂子眼底的柔光："那时你说'艺术不该向瑕疵妥协'，现在的你，依然是那个敢和世界较劲的女孩。"
黎辰忽然起身走向书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檀木盒。打开的瞬间，黎婉捂住嘴——里面是她所有获奖证书，还有十七岁那幅未完成的敦煌飞天，背面用铅笔写着："我的妹妹，永远是我的骄傲。"她想起顾南洲保险柜里的废稿，想起他邮件草稿箱里未发出的"这个构图很棒"，眼泪再次决堤。
厨房里的水壶发出哨音。叶简煮了黎婉最爱喝的陈皮茶，往她手里塞了块手工饼干："顾南洲那人......"她顿了顿，想起上次商业宴会上，顾南洲看似冷漠却始终护在黎婉身后的模样，"有些话，他可能不擅长说出口。"黎婉盯着茶杯里浮沉的陈皮，想起昨夜加班时，有人偷偷在她抽屉里放了盒胃药——正是她常用的品牌。
"明天和我去公司。"黎辰突然开口，替她添了勺蜂蜜，"我倒要看看，谁敢贬低我的妹妹。"黎婉刚要拒绝，手机在此时震动。她看见顾南洲发来的消息："新品发布会提前至明晚，速来会议室。"拇指悬在键盘上，却在看见叶简递来的暖手宝时，鬼使神差地打字："我在老宅，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