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炘记性向来很好,长期处于紧绷状态的大脑也比常人运转的要更快。
故事的名字一抛出,她就确定天霄所言非虚。
莫之舟的名字是莫家人取的,她以前就觉得这个名字里藏着秘密。
现在结合天霄曾在电话里提及过莫之舟和基因实验有关的片段。
茉炘在脑海中逐渐清理出故事的大概,拼凑出零碎的未来。
也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站在天边微微泛出白色的光晕中的人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
即便茉炘沉默不语,那张沉着的脸罕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色。
他自顾自将茉炘脑袋里过了一遍的东西缓缓说出口,
“上帝见世界污秽已无药可救,决定让洪水肃清这个世界。
在洪水到来前,他让名为诺亚的人建造一艘巨大的方舟,带上旧世界延续文明的火种。
当洪水褪去,方舟停靠,鸽子和乌鸦衔回橄榄枝,火种播散,没有污秽的新世界会诞生于虹彩之中。”
茉炘出声打断了他的陶醉,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无论你们想干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和莫知行会履行约定,就当没有见过你,直接离开帝国。”
她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内存卡,甩到天霄的脚边,
“这里是司棋死前揭穿你的源文件,没有任何备份。”
男人目光从茉炘身上移到地板上的内存卡,他低头去捡。
光滑的地板倒映着他侧身弯腰间出现在手臂后的枪。
与此同时,茉炘眨眼间从手臂上划出的枪也亮出了火花。
地板和墙面被子弹撞出凹槽,两个堪堪避开的人对此似是早有预想,冷笑间枪声响起好几次。
“看来天霄大人好像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茉小姐应该知道,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
观光室内空旷,没有多余的掩体,两人闪避子弹靠的只有眼力和速度。
一发弹夹清空,炸耳的枪声中,那些之前还和天霄在一起的灰鸽迟迟没有现身。
而应该在大厦一直监视这里情况的人也没有动静。
两个一肚子里全是谋算的人对外界迟迟没来的支援不觉意外。
只有天霄在换弹夹时竟被茉炘瞅准时机将手里的枪一脚踹飞时,惊讶了一下。
枪从手里脱出的刹那,他决然放弃了热武器,扭住茉炘急掠而过的脚腕。
茉炘的力道和反应比他预想中快的多,她腰腹发力,腾空而起,另一条腿直劈他的脑袋。
杀意卷着冷风化无形为有形。
做为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天霄深知这一击如果他不躲开,恐怕会被提成智障。
手上的力道尚未能扭断茉炘的腿骨,他堪堪松手后仰,在女人站定前取出匕首再次逼近,沉静的眼里渗出不解。
“你是正常女人吗?”
茉炘扭了扭痛到有些发麻的腿,对加快了速度的天霄靠近连开两枪,
“我是你爹。”
“……”
天霄没有被激怒。
他反而觉得,比起自己那些只会战战兢兢的手下,这个在和自己对战中能开玩笑的女人,控制她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茉炘,命运之书说的没错,停滞不前的世界终会经历一场肃清一切的洪水。”
他继续逼近,循循劝导,
“莫知行也应该知道,比起杀了莫之舟,把他控制在手里面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出现在莫之舟身边就是莫知行的阴谋。
包括让我发现你无名客身份的事情,你就是他献给方舟计划的祭品。”
如果茉炘不是莫知行本人,天霄这套说辞她差点就信了。
可惜没有如果,她不是觉醒者,也不可能为了所谓的新世界,去控制莫之舟把自己交代出去。
“妈的,神经病。”
熬了一晚上,茉炘的精神远不如天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热武器如同摆设,堪堪抵挡了两次匕首的刀锋就形同废铁。
再从腰间取出匕首,挡住天霄的力道不觉间已经露出疲态,远不及平时一半迅速。
天霄比之一开始却是卸了两分力,像是有意给她留两分喘息的空间。
“茉炘,你的身手不错,也有足够的胆量,我可以特例让你加入迎接新世界的队伍里。”
匕首的刀锋好几次差点从茉炘的喉管上划过。
在这个没有多余遮挡物的空旷场景里,她没有奔向唯一能够向下的电梯,而是朝着刚才被击穿破洞的窗户边缘后退。
天霄知道她在对外寻求帮助。
只可惜,那里的人在他用质问拖延的时间里,应该早就被灰鸽控制住。
天光渐亮,匕首碰撞擦出的火花瑰丽,他有恃无恐。
“世界的命运就该跟着命运之书前进,莫之舟愿意庇护你,只要你留下来,新世界必然有你的位置。
而其他人,那些妨碍命运的人就该淹没在洪水里。”
茉炘震开快压在肩头的匕首,面上的吃力神色化为探究,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说什么莫之舟是反派其实是假的,不过是你们想控制他或者直接取代他的借口。”
天霄的匕首扎穿了她身后的玻璃,茉炘避开的瞬间,身体下压接着一记扫腿,肯定道,
“是你想成为推动灾难的主谋。”
“不是我,是莫知行。”
“莫之舟身上的秘密,莫知行比别人更清楚,他难道就不想成为新世界的主宰吗?”
眼见茉炘力竭,男人预估她腿上的力道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带着玻璃拔出的匕首翻转至刀背,定定朝女人柔软的肩颈刺下。
“茉炘,你被感情遮蔽了眼睛才会甘愿成为莫家兄弟的奴隶,我很快会让你得到解脱。”
小腿骨裂的脆响比刀锋没入皮肤的声音更快一步响起。
天霄脸色一白,不过眨眼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他手里的匕首随着身体倾斜下意识用力,虽然隔着衣服在茉炘肩上撕出一道血迹,却远不到威胁生命的程度。
茉炘趁着他僵直霎那,左手竟从又掏出一把匕首,反身插进男人的后背,将他直直按在逐渐破裂的玻璃上。
天霄向来都是给别人教训的那个人,他被溅出的玻璃渣从微愣的状态扎的清醒。
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女人耍了,他全身血液沸腾,犹若发狂的狮子,沉着的眼涌出红血丝。
“你找死!”
震荡的声音刚吼出声,在茉炘双手将要松开的刹那,沉闷的枪声穿过清晨淡冷的空气洞穿了他的脑袋。
视线最后,女人冷漠的轻笑成为宣告他生命结束的丧钟。
“到底谁给谁解脱呢?”
手下男人的身体一泄力,茉炘刚要被挣开的手反而用力。
她直接让天霄的尸体穿过本就裂成蛛网的玻璃。
最后还抬腿吃力地补了一脚,把压在玻璃上的人带着玻璃碎片推落高塔。
做完这些事,茉炘刚喘上一口粗气,手机铃声随即响起。
显示“阿尔法”的号码接通,那边传来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x,我这里刚解决了五个摸过来的苍蝇,有两只逃回去了,你得注意。”
“我知道了,谢谢。”
天际的晨光不觉间已然很亮,照的整座城市熠熠生辉。
脸上溅上血沫的人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
她抹开血迹,捡起地上的枪,没有停顿地按下电梯按钮。
“我这里暂时没有事了,你让陆修远带你先回素简的安全屋。”
说完,电梯下行间她挂断了电话,重新为枪里填上子弹。
早上七点尚未是营业的时候,但按照城市的作息也应该出现零散的工作人员。
不知道是天霄提前清过场的原因,即使刚才那森塔上发生了一轮枪战,茉炘听觉中的附近一带还沉眠在安静中。
电梯到了底,只展开一条小缝,她手里的枪已经对着外面的人开出。
一人应声而倒。
旁边察觉到不对的同伙在电梯打开的五秒钟时间里,迅速经历了惊讶到恐惧的转变。
“竟然是你下来了,你竟然能杀了老大……”
话还在,人已经拔腿而跑。
电梯停留的地方往下还有两层用来排队和售卖纪念品的楼层,枪声在这里面响起,格外清脆悠长。
茉炘跨过排队用的栅栏紧跟其后,能见到男人从玻璃镜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恐神情。
刚结束战斗的血液还是烫的,她只觉现在的自己像恐怖电影里的变态杀人魔。
随手拿起一张椅子朝早已没了灰鸽尊严的男人砸去。
茉炘甚至以变态杀人魔的角度想了想。
自己该以“这个人身为灰鸽却毫无皇室尊严”为借口杀了。
还是怪他运气太差,没死在阿尔法手里就能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一楼似乎有人打开了门,她听到了脚步声。
倒在楼梯口被椅子砸穿后背的男人挣扎爬起,发出呼救声。
弹壳坠地的声音清脆,茉炘握着枪,脚步缓慢,漠然看着地上的人挣扎蠕动,呼唤。
数着传进耳中的脚步声,她已能预见发生在几分钟后的事。
接下来,无论是谁出现,她都该毫不犹豫把人当成麻烦清除。
“茉炘小姐。”
楼梯口,被风吹来的,是司棋欲言又止的声音。
茉炘眸中凛冽的寒意凝成一线。
不加掩饰的寒意中,最先出现的青年带着一身迟暮的沉影走进熹微晨光中。
露水贴着发丝沾在他的脸上,遮不住眼角的青於。
在那双比露水更清亮的浅紫色双眸,茉炘能看到的,只有满身是血,只剩杀气的自己。
枪声响起,恍若惊雷,恍若点爆了名为不安的炸弹。
躺在地上的灰鸽死的不能再死。
茉炘重新将枪口对准莫之舟,对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厉声喝道,
“别动,你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停顿在晨光中的青年透白,仿佛一触即碎的瓷器。
茉炘能想象他接下来质问自己到底是谁,有什么身份,在这里到底干了什么事,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时判若两人。
然后,当着莫之舟的面,她会毫不犹豫揭穿自己披上的伪装。
露出自己最傲慢,最刻薄,最冷血最真实的模样。
为过去所有的种种,打上错误的符号。
可是,枪口后。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气氛里,莫之舟缓缓朝她张开双手。
闷在喉腔里的声音有些沙哑。
“茉炘,你已经有二十三个小时二十五分钟没有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