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我见过最奢靡的场景还是在临近坎坎尔的米利教国。
明明是两个相邻的国家，米利的天是和坎坎尔截然不同的湛蓝。
那些在坎坎尔让人担惊受怕的炮火，在米利成了庆祝节日的烟花。
甩掉身后追自己的人，我站在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人群里，看着一个个身上挂满宝石和黄金的男人女人被簇拥在高处挥洒鲜花和露水。
在这里边唱边跳的人仿若他们最虔诚的信徒。
高台上的人抛完了鲜花和露水，便开始抛洒身上的宝石和黄金，所有人视若无睹，他们仍在为台上的人唱诵。
黄金和宝石，无论哪样，都是坎坎尔打破头也要争抢着用来换取食物的东西。
在米利，完全没有人在意。
而现在，在莫家。
看着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华丽衣裙和奢侈品像水一样流过眼睛时，我的心竟平静的出奇。
“怎么，都不喜欢？”
脖子上的蓝钻石沉甸甸的，我抬头看向不应该把我留下来的青年。
起初，我以为是我的拙劣引起了他的兴趣。
但是，从男人走后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只像他临时起意留下的换装娃娃。
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在他眼里只看到了珠光宝气的石头和连抬腿都很难的裙摆。
我实话实说道，“不好看。”
不能换成食物和生命的东西，再怎么华贵都一文不值。
站在面前的人听不到我的心声。
他却对我直接表达的嫌弃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随后，像我曾捡到的爱情小说里会出现的蛮横富二代，抬腿就踹了一脚旁边埋头发抖应该是设计师的人。
“下次再弄出这种丑东西，就收拾收拾滚蛋吧。”
设计师被赶跑了，他最后还是留下了好一堆衣服和珠宝。
重新坐回沙发上，莫知行二郎腿，终于问我，
“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已经换了身轻便的长袖长裤，我坐在椅子上摇头道，“不知道。”
“他们没有告诉你？”
一个男人送另一个男人女人，我不相信他不会知道其中用意。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我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谎，
“没有。”
他挑了挑眉，却没有戳破我的谎言，颇为烦恼道，
“班特为了拿到莫氏集团的投资把你送给了我，在我看来，不是你有值得用来交易价值，而是我有着值得他试探的价值。”
“那么，做为中间商品的你，就有点一文不值了。”
和其他的贵族一样，再怎么会伪装随和的家伙，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将傲慢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他们看来，这个世道上，一文不值的人甚至没有和他们呼吸同一寸空气的资格。
几分钟前还在给我选衣服的莫知行自然也不意外。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主动说出，我身上仅有的价值是肉体。
然后开始欣赏我为自己谎言买单的卑贱姿态。
尊严和生命，在一文不值的我面前，从来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所以，为了提高你的价值，刚才那些珠宝和衣服都是以你的名义买下的，账全算到你头上了哦。”
“你现在的身价，从原本的一文不值光荣进化到，负五千三百二一万三千七百九十九块。”
“我……”
意识到莫知行说了什么，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
他拍了拍手，穿着黑色西装的人马上走了进来。
“以我的名义，把她安排进星光娱乐，前段时间莫芝芝不是吐槽缺人吗？
我给她送人过去，她不得好好感谢我。”
从刚才开始，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是被人推着走时，下意识想，自己可能又被卖了，卖了个我这辈子都可能还不起的天价。
“小乔。”
走出客厅的门前，那个压根让人猜不透想什么的大少爷喊了我一句。
我以为他终于要回收他做为有钱人颇为吝啬的玩笑。
文质彬彬的青年笑嘻嘻地指了指不久前堆在椅子上的衣服，
“那些你说还可以的衣服都默认是你花钱买的，不带走钱就白花了。”
“哦对了，这类设计师独家定制的服装都是售出不退哦。”
在到米利前，我无法想象会有人将黄金和宝石肆意挥洒。
那些金灿灿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一个人捡。
或许生活在米利每个人的生活都很优渥，他们不需要为生存烦恼。
所以身形矮小的我混在人群里，轻而易举就捡到了地上的金子。
但当我要回坎坎尔时，一个女孩拦住了我。
“我看到你拿女神的圣物了，快扔掉吧，卫兵们一旦被发现你将圣物带出米利，你会被抓起来烧死的。”
她没有开玩笑，在我逃跑到边境的时候，我见到了被烧死的人。
远眺火堆，听着绵绵不绝的哀嚎声，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明白。
如果见到轻易就能拿到的宝物，那就意味着需要付出比宝物本身更沉重的代价。
比如，生命。
所以。
当我再见到莫知行拿到那些流水似的珠宝出现时，我大概已经想到。
沉浸这些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会成为“烧死我”的把柄。
可是，我没有想到。
用拙劣的叛逆换取到他目光短暂停留机会的我，无法付出比“生存”更有价值之物的我。
会被离经叛道的富二代安排上一笔有零有整的债务。
这笔债务，似乎让我有了支付“继续生存下去”的代价。
……
在莫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我就被带到了传闻盛产明星的星光娱乐。
像模特一样的都市女郎见到我，又听了保镖说的话后，第一时间就拿手机给莫知行打了电话。
“大堂哥你怎么想的，找个小丫头来顶替那个草包肖塞进来的情人。”
经过面具人手里的两天培训，我浅浅了解一点莫家的关系网。
眼前和莫知行抱怨的女人就是莫芝芝，莫家四爷的女儿，莫知行的堂妹。
即使外界传言，莫大少爷被身为叔叔的莫四爷绑架了好几次，但他和莫四爷儿女的对外关系还算可以。
“你自己不也是小丫头片子，你干的了人家就干不了了？”
似乎知道莫芝芝要发飙，吊儿郎当的声音随即继续道，
“肖勉那家伙不是想借你培养过的名头，把他的情人推销出去呗。
放心，你堂哥我给的人省心，卡在那个位置凑个数就行。你没事教她修修图剪剪视频，凑活着能吃口饭还不简单。”
莫芝芝眼睛一亮，她看了我一眼，认证般开口，
“堂哥，这丫头是以你的名义送过来的对吧，我不想收也只能收啊。”
莫知行敷衍道，
“没错，没错，记得还要到处说，打她就是打我的脸。”
手机免提的声音很难不让人听到。
莫芝芝挂了电话后，重新落回我身上的眼神，从打电话时的狡黠转为犀利。
“你是我堂哥什么人？”
我想了想，低头道，“他是我债主。”
“哦？”
莫芝芝倒是没觉意外，
“堂哥确实没良心地喜欢在外面放高利贷，你欠了我堂哥多少钱？”
我把想了一晚上的账说了出来。
“五千三百二一万三千七百九十九块。”
“……”
莫芝芝前一秒还犀利的眼神马上化为同情，
“哇，你是不是路上不小心撞他胳膊了？”
“不对啊，他上次被人撞胳膊才讹了一百万，上上次被人踩了一脚也就让人出了二百五十万……”
“……？”
老实说，知道莫家是诺曼塞尔帝国顶级世家。
我无法想象，那个坐在人人羡慕位置上的青年竟是惯犯。
这让我越发看不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算了，你能被他派过来，就说明他确认你脑子没问题。
你穿衣品味还凑合，帮我挡挡那些关系户想塞进来的贱人也好。”
似乎也遭受过这样的待遇，莫芝芝竟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是星光的视觉总监，你先跟我学点简单的，工薪待遇按正式员工算。
你欠了堂哥那么多钱身上，肯定也没别的资产，吃住就安排在公司里。
只要你好好干，还个二十年，嗯……三十年，反正好好干肯定能还完。”
过去十五年里，很少有贵族会不带审视商品的意味看我。
更别说靠近。
身背巨债却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我有些受宠若惊。
好似自己真像身上用外债换来的衣服一样光鲜。
跟在莫芝芝身后，穿过他人仰望的视线。
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
没人知道我过去的身份，他们只听莫芝芝说我是莫知行强行安排进来的人。
起初他们还因为八卦对我有些疏远，在知道我的巨额欠债后，马上表示同情。
我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被卖了以后一切都很顺利。
我没有像玩物一样困在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
反而像正常人一样住在了公司，有了一份叫人艳羡的工作。
莫知行没有催过我还账，我也没有再见过他。
但是，即使生活已经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每到深夜，我好似还困在过去阴暗潮湿的牢笼里。
每次一睁眼，好似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