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冰面在黎明前裂开细纹,苏妄言的剑穗刚触到水面,万千银鳞突然从冰下翻涌而上,在晨光中拼出“沧澜”二字。沈婳的软剑本能地绷紧,却见那些银鳞并非兵器,而是三寸长的小鱼,鱼鳍上竟刻着与剑冢石壁相同的剑痕。
“是沧澜秘境的‘剑鳞鱼’。”
苏妄言忽然想起玄玑子曾说过,镜湖底住着一支半人半鱼的剑修后裔,“三百年前沧澜派鼎盛时,他们的先祖曾以鱼鳞为甲,剑鳍为刃,在碧水潭与魔修大战七日。”
冰面轰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湖水。一道蓝鳞人影破水而出,鱼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剑影,腰间悬着的却不是兵器,而是串着七十二片鱼鳞的剑穗——正是沧澜外门弟子的制式剑穗。
“人类剑修,带着苍雪剑魄和剑冢骨血来镜湖,是想收编我们做炮灰么?”蓝鳞少年的尾鳍拍击水面,激起的水花竟凝成冰剑,“三十年前赤鳞殿血洗秘境时,你们的祖师可没想起我们这些‘非我族类’的旁支。”
沈婳注意到少年鱼尾上的伤痕,那些翻卷的鳞片下透着黑紫色——正是魔修毒雾的侵蚀痕迹。她忽然松开苏妄言的手腕,软剑化作银线探入湖底,带回几尾肚皮溃烂的幼鱼:“赤鳞殿现在用‘骨血剑雾’污染水域,你们的鱼卵在湖底结晶成剑,却被魔气炼化成毒鳞,对么?”
蓝鳞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鱼尾猛地甩向沈婳。苏妄言苍雪剑横挥,冰刃与水剑相撞处,竟溅出带着剑意的火花。他看见湖底深处,无数半透明的鱼卵正被血色雾霭包裹,每个鱼卵表面都刻着未完成的剑诀,像是被生生掐断的剑修传承。
“你们的先祖,曾把剑诀刻在鱼鳞上,以血脉传剑。”苏妄言忽然伸手,将掌心按在湖面,剑骨池的剑意顺着指尖涌入湖水,“现在魔气侵蚀,鱼卵里的剑诀开始反噬,你们的族人要么魔化,要么被自己的剑意绞碎——就像当年剑冢里被污染的守墓剑。”
冰面突然浮现出巨大的鱼鳞投影,那是只有沧澜内门弟子才懂的“剑誓纹”。蓝鳞少年望着苏妄言后颈的冰蓝剑痕,忽然单膝跪地,鱼尾拍水发出三声清越剑鸣:“鳞渊族末裔鳞澈,见过新任剑主。我族七十二脉剑鳞,己在湖底困守三十年,就等苍雪剑魄来解‘血鳞劫’。”
沈婳的软剑卷起一尾幼鱼,发现它腹鳍上的剑痕与苏妄言母亲的剑穗纹路相同。原来当年沧澜派遭劫时,鳞渊族为护剑冢支流,将全族剑诀封入鱼卵,藏于镜湖最深处,却不想被赤鳞殿的骨血剑雾逐年侵蚀,如今鱼卵即将破茧,却面临魔化危机。
“解劫的法子,在剑骨池。”
苏妄言望向湖底闪烁的鱼卵,苍雪剑突然分化出七十二道冰丝,每道都缠着一片剑冢剑骨的碎屑,“用剑修骨血温养的剑诀,才能化开魔气——就像当年初代剑主用自己的剑骨,为鳞渊族刻下‘鳞波九阙’。”
鳞澈的鱼尾猛地拍打水面,湖底竟升起一座倒悬的水晶宫,宫墙上嵌满了历代鳞渊族剑修的鱼鳞剑鞘。苏妄言看见中央祭坛上,供奉着半片残缺的鱼鳞,上面刻着的正是玄玑子留给自己的玉佩纹路——原来母亲当年曾以剑穗为凭,救过鳞渊族的幼裔。
“赤鳞殿的下一个目标,是东海的‘鲛骨剑池’。”鳞澈捧起一坛蓝色血液,那是鳞渊族最后的“剑血”,“他们想集齐西海剑修的骨血,炼成能吞噬剑意的‘万骨剑域’。三十年前,你母亲就是为了护送我族剑血去东海,才被赤鳞殿埋伏……”
沈婳忽然按住苏妄言发颤的手腕,发现他掌心的残穗正在吸收湖中的剑血,冰丝上竟浮现出鳞渊族特有的水纹剑路。远处,镜湖冰层传来密集的爆裂声,血色雾霭中浮出上百条背生骨刺的怪鱼,鱼眼泛着赤鳞殿的魔光,正是被魔气异化的鳞渊族幼鱼。
“它们来了。”
鳞澈的鱼尾拍击祭坛,七十二片鱼鳞剑鞘同时出鞘,在湖面凝成水幕,“剑主,用苍雪剑引动剑血,我们鳞渊族,愿以身为饵,再为沧澜剑雨添一道鳞波!”
苏妄言将剑血泼在苍雪剑上,剑身突然化作透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蓝色血纹与银色鳞光。当第一波骨刺鱼撞破水幕时,他后颈的剑痕突然亮起,竟与鳞渊族祭坛上的残缺鱼鳞严丝合缝——原来玄玑子当年留下的,不仅是剑意,还有鳞渊族的剑主信物。
“鳞波九阙,第一式——鱼腹藏剑!”
鳞澈的鱼尾拍碎三尾怪鱼,溅出的黑血竟被湖水中的剑血净化,化作点点星芒融入苏妄言的剑穗,“剑主,带我们的剑血去东海,鲛人族的‘泣珠剑骨’,能助你重凝沧澜剑冢的西海封印!”
沈婳的软剑在水中划出银弧,每一道水痕都化作冰剑,钉住试图潜入湖底的怪鱼。她忽然看见苏妄言的剑穗正在变长,冰丝上缀满了鳞渊族的剑鳞,远远望去,竟像一条游动的剑鱼,尾鳍扫过之处,魔气尽数崩解。
“原来沧澜剑主的剑穗,从来不是一人之穗。”苏妄言望着鳞澈带领族人鱼剑齐发,忽然想起剑骨池底的骷髅腰间,也曾挂着串着百片剑鳞的穗子,“是千万剑修的骨血,是西海剑族的命脉,是连魔修都斩不断的……传承之穗。”
当最后一尾怪鱼被剑血净化,镜湖的冰面重新凝结,却在中央留出一道通往东海的水门。鳞澈将族中最珍贵的“鳞渊血剑”递给苏妄言,剑柄处缠着的,正是他母亲当年失落的半片雪丝穗,穗尖还凝着一滴未干的剑血。
“这滴剑血,是你母亲留给我们的。”
鳞澈低头望着自己逐渐恢复湛蓝的鱼尾,“她说,若有一天沧澜剑主带着苍雪剑来找鳞渊族,定要让我们看看——人类剑修,并非只会用旁支做活祭,他们也会为了半族血脉,把自己的剑穗插进魔渊。”
沈婳忽然轻笑,指尖弹了弹苏妄言新凝成的鳞光剑穗:“现在咱们的队伍,有剑冢的骨剑、鳞渊族的鱼剑,还差东海的鲛剑和荒原的骨剑。”她的软剑卷起一捧剑血,任由冰凉的液体顺着剑穗流下,“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该先给某位剑主补补伤口?你后颈的剑痕,可还渗着鳞渊族的血呢。”
苏妄言摸了摸后颈,触到的不是伤口,而是一片新生的鳞光——那是鳞渊族以剑血为契,与他缔结的共生印记。远处,水门中传来悠长的鲸鸣,像是东海鲛人族在呼应镜湖的剑誓。他忽然明白,沧澜剑雨要聚的,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剑主,而是天下所有愿以骨为剑、以血为穗的生灵。
风掠过镜湖,新结的冰面上,鳞渊族的小鱼们用银鳞拼出的不再是“沧澜”,而是“同归”。苏妄言握紧苍雪剑,剑穗上的冰丝与鳞光相互缠绕,在晨光中织出一道永不褪色的剑之经纬——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剑独行的祭子,而是万千剑骨剑鳞汇聚的,沧澜剑意的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