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沧澜山裹着层青灰色雾气，山涧溪水在乱石间奔涌，激荡起的水珠沾在叶默衣摆上，寒凉刺骨。他握剑的手背青筋微凸，指腹着剑柄上刻的「沧澜」二字，石面上新结的薄冰在靴底碎裂时，前方密林中忽然传来弓弦绷紧的轻响。
「小心！」苏妄言的袖中剑先于话音出鞘，两道寒芒在叶默肩侧交叉，将破空而来的三棱透骨钉绞成碎片。铁屑纷飞间，二十道黑影从树桠间腾跃而下，衣襟上绣着的血色蛛网在暮色里格外刺眼——是南疆「蛛影门」的死士。
叶默足尖点地倒掠丈许，借势劈开迎面刺来的短刀，刀刃相击时迸发的火星照亮杀手眼底的青斑。这是中了「蛛毒」的征兆，这些人怕是早就被饲养成只知杀戮的活死人。他剑势一变，沧澜剑诀第八式「风卷残云」旋起满地落叶，如利刃般割向杀手关节，却在看清对方腰间玉牌时瞳孔骤缩。
那是雕着双鹤衔芝的青蚨令，原是太医院供奉的腰牌。
「留活口！」叶默低喝一声，剑刃改劈为扫，却见为首杀手突然蜷身如球，周身骤然泛起蓝紫色毒雾。苏妄言袖中剑急旋，在两人身前织起气墙，却闻「嗤啦」声响，袖口布料己被毒雾灼出焦洞。
「是同归于尽的杀招！」苏妄言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入杀手膻中、气海诸穴，却见那杀手竟似未觉痛，指尖弹出蛛丝缠向叶默剑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凌冽剑气劈开毒雾，正是沧澜派大师兄沈砚冰。
「小心他们舌根下的毒囊。」沈砚冰衣袂翻飞间连点五人昏睡穴，剑锋扫过最后一名杀手颈侧时，对方突然暴起，十根指骨竟生生折断，化作十道毒针射向叶默面门。
叶默仰身倒地，剑穗扫中对方手腕，却见那杀手喉间发出咯咯怪笑，毒针方向突变，竟转而攻向沈砚冰心口。变故太快，沈砚冰不及收势，只能侧身以剑格挡，左肩顿时被划开寸许长的血口。
「师兄！」叶默翻身跃起，剑刃狠狠劈入杀手头颅，黑血溅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苏妄言己掏出金疮药替沈砚冰包扎，却见伤口周围泛起紫晕——毒针上竟淬了三种以上的剧毒。
「走，去前面的镇子里找大夫。」沈砚冰扯下半边衣袖缠住肩膀，目光落在杀手腰间的青蚨令上，「太医院的腰牌怎会出现在南疆杀手身上？三个月前皇宫失窃的《千金方残卷》，怕是与此有关。」
三人在夜色中疾行，半个时辰后望见山脚下的灯火。石桥镇上的「回春堂」匾额己有些歪斜，推门而入时，腐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听见动静缓缓抬头，斗笠阴影里露出的下巴上，有道从耳后横贯至唇角的狰狞伤疤。
「治伤还是问诊？」灰衣人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着案角的青铜药碾。叶默注意到他袖口绣着半枝枯萎的曼陀罗，正是十年前在沧州见过的、专收死士的「毒医」标记。
苏妄言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三道黑影破窗而入，目标首指沈砚冰。叶默剑随身转，在烛火熄灭的瞬间捕捉到杀手兵器上的反光——是形如弯月的鬼头刀，江湖传言，这是西北「血刀门」的独门兵器。
「小心，他们刀法专攻下盘！」叶默话音未落，便见沈砚冰受伤的左肩突然喷出鲜血，原来其中一名杀手竟舍了兵器，徒手抓向他伤口。苏妄言袖中剑连刺对方三处大穴，却惊觉对方经脉逆行，穴位竟在迥异于常人的位置。
灰衣人在混乱中悄然退至后堂，叶默余光瞥见他掀开地板的动作，当即踢翻药柜阻拦杀手，随后纵身跃入暗门。地道里腐土气息更重，前行十丈后豁然开朗，洞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映出满地白骨，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子，盖子掀开寸许，露出半卷泛黄的帛书。
「《千金方残卷》！」叶默看到的帛书，正是太医院独有的九鹤印。忽闻身后风声袭来，他旋身挥剑，却见灰衣人手中握着根淬毒的银针，针尖正对着他膻中穴。
「小友倒是眼尖。」
灰衣人冷笑，伤疤随着面部肌肉扭曲，「可惜知道太多的人，都要留在这里给老夫炼药。」话音未落，洞顶突然传来数声闷响，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从石壁孔中射出，织成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叶默退无可退，只能挥剑舞出剑花，将毒针挡在三尺之外。余光瞥见石台上的匣子，心中一动，剑势骤然加快，竟在箭不容发之际旋身踢向匣子。青铜匣盖轰然翻开，帛书无风自动，上面朱砂写的「以毒攻毒」西字在夜明珠下泛着妖异红光。
毒针突然顿住，灰衣人望着帛书瞳孔骤缩：「你竟敢动太医院的秘典！」话音未落，洞外传来苏妄言的呼喊，紧接着是沈砚冰的剑刃破风之声。灰衣人神情狠戾，突然扑向石壁机关，叶默趁机甩出剑柄上的剑穗，缠住青铜匣往洞口急退。
当三人在地道口会合时，身后传来巨石滚落的闷响。沈砚冰望着叶默手中的残卷，面色凝重：「此卷记载着当年瘟疫的解法，却也是打开『万毒窟』的钥匙。看来，有人想借我们的手，引出二十年前那场血案的真相。」
石桥上的更夫敲过三更，三人在镇外破庙暂歇。沈砚冰借着月光研读残卷，叶默替苏妄言包扎手臂的划伤，忽闻庙外传来狼嚎。月光穿过破窗，照见院墙上新画的血线——那是沧澜派弟子遇袭时的警示记号。
「是三长老的暗记，他在十里外的松林等我们。」叶默握紧剑柄，望向西北方的浓重夜色，「看来，当年参与『毒龙涧之役』的人，正在逐个被杀。」
苏妄言望着他握紧的剑柄，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少年叶默跪在师父灵前，剑穗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痕迹竟与此刻院墙上的血线一模一样。而远处的松涛声里，隐约传来衣袂破空的声响，带着刺骨的杀意，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