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昌默然之际,武松起身,踱至栏杆后,极目东眺。
未几,闻得身后脚步窸窣,却是高永昌近前,拱手道:“都头高明,乞赐良策。”
武松道:“若战事顺遂,来年阿骨打或会称帝,届时辽军北境主力必为女真牵制。将军若能在半载之内聚得数千人马,再得萧达相助,待彼时举旗复国,响应女真反辽,大事可成。然不可僭号称帝,须向女真、辽人称臣,但求封为渤海王,再得我大宋策应,如此或可暂得喘息,稳固辽东。”
高永昌蹙眉道:“辽东渤海遗民数百万,从军者亦不下万人,然辽人防范外族,渤海人至多做个低阶武官。某虽从军多年,心腹弟兄不过数十,仓促间欲招揽数千人马,恐非易事,除非得萧达相助。”
“高将军,那萧达可曾暗通女真?”
“此乃必然。女真常请渤海人教授汉文,想来萧小娘先前那批军械,亦将转卖与女真。”
“如此说来,女真可曾私下许诺萧达?譬如他日功成,助其复渤海国,封他为王?”
“这......确有可能。”
“若女真当真立国,据有辽人半壁江山,萧达可会忧心阿骨打食言?”
“这......难免有此顾虑。”
“倘若萧达自拥一支兵马,是否便能稍减忧虑?然萧达名望显赫,若公然索要兵权或私养部曲,必招辽人猜忌。”
“某明白了。”
“将军明白何事?”
“萧达乃渤海王室旁支,辽东半数为渤海遗民。辽人既要倚重渤海人治渤海人,又恐王族坐大,故而惯于扶持旁系,压制嫡系。萧达受封渤海郡开国侯,又与萧奉先联姻,某原道他甘为辽人鹰犬。今闻都头之言,方知开国侯救某,实欲驱某为用。”
“将军必有过人之处,方得开国侯青睐。”
“某一介莽夫,唯好杯中之物,广结江湖朋友。都头虽指了明路,仍恐难成大事。都头可愿随某同赴辽东,共襄盛举?”
武松转身归座,朗笑道:“大宋万里河山,某岂会贪恋辽东苦寒之地?将军但回辽东,向开国侯剖明心迹,必得重用。来年某或至辽东,若那时将军连开国侯都说服不得,恐无资格与某结盟。渤海遗民数百万,欲成大事者岂止将军一人?届时莫怪某另寻合作。”
高永昌面皮微颤,道:“都头宽心,某自有计较。只是倘遇危急,都头可肯相助?”
武松道:“将军放心,但得立足辽东,某必倾力支援,无论粮秣军械,抑或舟师甲士。”
高永昌拱手称谢,心下却道:
若不能展现实力,必难得其援手。
然若真能说动萧达,凭开国侯之名望资财,又何须这打虎的相助?至多向其采买军械罢了。
只是如此,某岂非要屈居萧达之下?
暂且不论后事,先设法聚拢弟兄为要。
武松自不知其所思,亦无暇深究。
眼下要紧,乃是青州之事。
记忆中宋江携秦明、花荣、燕顺、王英等人投了梁山,并无二龙山众兄弟同往。
然则总担心鲁智深、杨志亦随宋江而去,则自己在青州布局尽成画饼。
武松与解珍、解宝于十里牌酒家换了快马,正欲上鞍,忽回首道:“提辖与那郓州祝家庄教习栾廷玉,可是同门师兄弟?”
孙立道:“正是。栾师兄痴迷武艺,身手更胜小弟一筹。”
武松道:“那祝家庄扼守郓州至东京陆路咽喉。今冬运河封冻,商队唯走陆路。日前得阳谷传信,道祝家庄增收买路钱,致阳谷物价腾贵。某欲结识栾师兄,与祝家庄结个善缘,化解恩怨。”
孙立道:“登州诸事缠身,否则小弟当随都头同往。孙新又去了青州活动,小弟唯有修书一封为都头引荐。”
顾大嫂叉腰道:“师兄不过是祝家庄教习,要说服庄主减免买路钱岂是易事?单凭书信,恐师兄以为泛泛之交,不肯尽力。当家的,不如由我走一遭,这酒家交由邹渊、邹润打理便是。”
孙立踌躇道:“这......不知都头意下如何?”
武松笑道:“小弟求之不得。实不相瞒,某在阳谷虽人多势众,然能独当一面、武艺高强者寥寥,这才邀解珍、解宝同往。若嫂嫂愿行,某感激不尽。”
顾大嫂朗笑道:“都头救了解珍、解宝,又帮了我家天大的忙,正该相助。前些时日闻得阳谷周遭强人蜂起,我便与当家的商议是否前往相助。只是你们男子汉心思弯绕,我早说武松兄弟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非那等多疑之人。”
孙立指其妻,哑然失笑,众人亦笑。
不多时,武松、顾大嫂并解氏兄弟策马西行。
沿途遇驿站即换马,昼夜兼程,次日午时抵益都。
于多福客栈寻得孙新,问及青州近况。
孙新道:“前日拂晓,兵马都监黄信率两千官兵往临朐。按说一日可达清风山,然昨日至今,音讯全无,有传黄信战死,有传其投匪。如今青州城内仅余千余残兵,人心惶惶,皆恐强人来攻。”
武松道:“提辖嘱托之事可曾办妥?”
孙新道:“仅见得安抚副使与转运判官,俱是原先王都监的关系。打点之后,皆表示不过问登州变故,然于兄长谋求都监一职,建议小弟走安抚使的门路。小弟己托二人引荐,奈何时值剿匪,慕容知州公务繁忙,小弟只得在此候命。”
武松道:“现今可能联络安抚副使?某欲面谒慕容知州。”
孙新道:“小弟这便去寻人周旋。”
半个时辰后,慕容彦达便得了武松求见的消息。
这位青州知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正是当朝慕容贵妃之兄。
本在东京为官,欲建功立业,年初自请出知青州。
此处扼守东京至登州要道,本该商旅络绎,孰料水患冲毁淄州官道,百姓流离失所,多附匪为盗。
临朐山区本便是落草福地,偌大青州,竟成强人天下,他这个知州唯能困守益都。
朝中屡下诏申饬,只得增设兵马统制,意图剿匪。
然出师不利,秦明投敌,黄信杳无音信,折损五千兵马。
莫说朝廷降罪,若群寇来攻益都城,如之奈何?
这打虎的武松,此时来青州,不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