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第三次检查相机包里的设备时,长途汽车终于驶过了那块斑驳的路牌——"白鱼沱村 2km"。牌子上用红漆画着一条简笔鱼,眼睛部位却被人为剜去,留下两个不对称的黑洞。
"去白鱼沱?"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那地方现在还有人住?"
杜远点点头:"拍些民俗照片。"他没提老同学马鸿在邮件里写的那句话:"发现了一种真正的鱼骨法器,速来,事关黄河的秘密。"
汽车在土路边停下,杜远刚下车就闻到了浓重的鱼腥味,混合着河水特有的土腥气。远处,黄河像一条黄褐色的巨蟒,在夕阳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杜远!这边!"
马鸿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柳树下招手。五年不见,这位大学时的民俗学同窗瘦得惊人,两颊凹陷,但眼睛却亮得反常。他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灰色长衫,脖子上挂着一串杜远从未见过的骨制项链。
"你可算来了。"马鸿接过杜远的背包,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仪式就在今晚,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仪式这么急?"杜远跟着马鸿走向村子,注意到路边每隔几米就插着一根鱼骨,骨头上缠着红线,在风中微微颤动。
"鱼骨卜,真正的鱼骨卜。"马鸿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是那些旅游区表演的假把式。我爷爷留下的笔记里记载了完整流程,需要特定的鱼、特定的日子,还有..."
他忽然住口,因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从前方的小路走来。老人穿着老式对襟衫,手里拎着一条还在滴水的死鱼,鱼眼浑浊发白。
"七爷。"马鸿恭敬地低头。
老人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杜远看了几秒,然后举起手中的死鱼晃了晃,鱼嘴一张一合,竟发出"咯咯"的声音。杜远这才发现,鱼嘴里塞着一枚铜钱。
"外人不该来。"老人沙哑地说完,蹒跚着走开了。
马鸿的住处是村边一栋老旧的砖房,墙上爬满枯藤。屋内堆满了书籍、笔记和各种鱼骨制品。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古旧画像——一个面容模糊的老者手持鱼骨杖,站在黄河边。
"我祖父,"马鸿顺着杜远的视线解释道,"村里的'河伯使者',六十年前失踪了。"
他小心地从木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一根约一尺长的鱼脊骨,通体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骨节处刻着奇怪的符号。
"这就是法器?"杜远伸手想摸,马鸿却猛地缩回手。
"别急,还没完成。"马鸿的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今晚月圆,我们要去河边完成最后一步——'请灵'。"
夜幕降临后,杜远跟着马鸿和五个村民来到黄河边的一处浅滩。月光下,河水泛着银光,岸边己经摆好了香案,上面放着三碗生米、一碗酒和那条七爷拿过的死鱼。
马鸿换上正式的青色长袍,开始吟诵一种杜远听不懂的古老咒语。村民们跪在周围,手里各捧着一块鱼骨。杜远悄悄举起相机,记录下这诡异的一幕。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马鸿突然从怀中抽出那根鱼脊骨,猛地刺入死鱼腹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己经死去多时的鱼竟然剧烈抽搐起来,鱼嘴大张,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杜远的手一抖,相机差点掉进河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河面出现了不自然的波纹——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绕着浅滩游动,体型绝不像普通鱼类。
"来了!"马鸿兴奋地大喊,将鱼脊骨高举过头。月光下,骨头上那些符号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入黄河。河水突然翻涌,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下一闪而过。
杜远连按快门,却听到相机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等他查看屏幕时,发现所有照片都变成了雪花状,只有一张勉强能看清——画面中马鸿的背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头部却是一条鱼的形状。
仪式结束后,回村的路上杜远一首心神不宁。经过七爷家时,老人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手,拽住了杜远的胳膊。
"后生,"七爷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你朋友在找死。那根本不是鱼骨,是'铁将军'的骨头。"
"铁将军?"
"黄河里的东西,"七爷的指甲几乎掐进杜远的肉里,"六十年前那场大祭,就是用活人喂它才平息了怒水。你朋友他爷爷知道的..."
老人突然噤声,因为马鸿从前面折返回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七爷,别吓唬我朋友。"马鸿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威胁,"爷爷的笔记我都看过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晚,杜远睡在马鸿家的客房里,却不断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站在黄河边,河水突然分开,一个由无数鱼骨组成的巨大身影缓缓升起,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人名...
第二天清晨,杜远被尖叫声惊醒。他冲出门,看到村民们围在河边——浅滩上躺着三具尸体,都是昨晚参与仪式的村民。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胸腔全部被从内而外撕开,内脏不翼而飞,而每具尸体的手中,都紧握着一块鱼骨。
马鸿却出奇地平静,甚至有些兴奋。"成功了,"他喃喃自语,着那根己经完全变成血红色的鱼脊骨,"法器成了。"
杜远胃部一阵翻腾,他决定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村子。但当他回到房间收拾行李时,发现相机包里多了一样东西——一块刻着他名字的小鱼骨。
当天下午,杜远不顾马鸿的阻拦执意离开。临行前,七爷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枚生锈的鱼钩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七爷和马鸿祖父站在河边,身后是十几个被铁链锁住的村民。
"去找黄河档案馆的徐老头,"七爷低声说,"给他看这个,他会告诉你六十年前那场'人祭'的真相。"
回城的汽车上,杜远检查相机里的照片。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昨晚那些雪花状的照片全部恢复了正常,清晰地显示出仪式现场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马鸿背后那个鱼头人身的影子,正将"手"搭在马鸿肩上。
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杜远在房间收拾行李时拍的,画面角落里,他的行李箱上赫然放着那块刻有他名字的鱼骨。
就在这时,杜远的手机响了,是马鸿发来的短信:
"它选中你了。鱼骨上有名者,终成河祭品。"
杜远颤抖着摸出那块小鱼骨,发现上面的刻痕比早上更深了,而且开始渗出淡红色的液体,散发出河水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窗外,黄河在夕阳下宛如一条血河。杜远知道,某种源自古老河底的东西己经盯上了他,而答案或许就藏在六十年前那场被掩盖的"人祭"中。
他握紧七爷给的鱼钩,上面还残留着暗黑色的血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黄河档案馆。汽车后视镜里,杜远似乎看到自己的脖子上出现了一片鱼鳞状的青斑,但当他伸手去摸时,却又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