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有人在叫我。
我回过头去,见到冬梅正一溜的碎步跑过来。
我站起身,迎过去,她裹了一双小脚,走一点的路就会累得气喘吁吁。
每当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就庆幸,自己当初拗着性子,不让娘亲给我束脚是对的。
娘亲那时说,不束了脚,不会有人娶,会成为笑话的。
可是,听到我狼哭鬼嚎似的哭声,爹爹终于忍不下去了。对着娘亲说:“我赵山川的女儿不会愁嫁不出去的。”
爹爹是当时的护国将军,打了无数的仗,与先皇是八拜之交。可不想一场宫闱争变,换了一切。
先皇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周玄冰夺了江山,一朝天子一朝臣,爹爹因着保着先皇,而成了叛臣,被当街斩首,娘亲悲痛之下,悬梁自尽。
家中三十二口人,从老到小,男人充了军,女人卖为奴。
那是五年之前的事了,那时我只有十岁。
五年的岁月,原来仇恨也可以淡忘,我发现自己不向当初那样,想着报仇。
或许是因为渐渐的长大,才知道以自己之力报那血海深仇是多么的不可能。
“夏荷,我们都被骂了半天,你倒好,在这里躲着乘风凉!”冬梅不忿的说,她圆鼓鼓的脸上,圆鼓鼓的眼,按夫人的话说,冬梅的长相很喜庆。
夏荷是我现在的名字,姓早就不用了,成了奴,身子就是主人家的。
冬梅口中的小姐,就是我现在的主人——何妙雪,当初被这何家买下,也是因为小姐。
那一年,她只有十一岁,因着上庙进香而路过卖奴场,然后她看到我。
那时我辗转几次,早已被人贩子倒了几次的手,因着父亲的缘故,那些想买下我的人,一听说,是赵山川之后,就退避三舍了。
后来,人贩子打了我几次,再问我叫什么,我按他说的,叫做赵小梅,其它的,都不记得了。
我舍了我的名,却舍不得我的姓,即使那些人再打我,也只是说姓赵,后来,他们打乏了,也只好放弃了。
可是,留下姓又如何,现在,所有的人都只道我叫夏荷。
“知道为什么买下你吗,因为你像我死掉的欢欢!”小姐何妙雪总是在之后说这句话。
后来,我们都大了,她便不再说,但这句话早已印在我的脑海里,不曾忘掉。
因为她口中的欢欢是一只她死掉的小狗,一只长毛的哈巴狗,据说是当今太后赐矛她的。
何妙雪,何镇海之女。
何镇海,新的护国将军,替代了我的父亲原来的职位。
“为什么被骂?”我把手中的柳条扔掉,拍拍裙上的柳叶,问着冬梅。
“你还不知道吧,小姐要入宫了,刚刚老爷回来说的。”冬梅说。
“是吗?”我说,心中却想着,这是迟早的事,头年,就因为夫人以小姐的身子不好为由,在家调养,现今,小姐已经十六岁,以何家的势力,选秀是不可避免的了。
“哎,哭了好一阵呢,说是不要入宫,结果,被老爷知道了,过来训了她,又打了一个耳光,夫人劝了好一会儿,这才好!夫人叫我们去,说有话说!”冬梅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我点点头,与冬梅相视一望,都不再言语。
小姐不想入宫去,不光是因为恋着家。
内因,大概全府只有我一人知晓。
小姐,是有着心上人的。
侍郎之子,凌思危。小姐心内思慕的人。
凌思危,当年的神童,据说他三岁能写,五岁能赋。八岁可以出口成章,不光如此,十八般武艺也是样样精通。
小姐喜欢她,是因为两家常有来往,一小就玩在一起。
她常常对我说着:思危哥哥,如何如何。
其实她不知,我认识凌思危,却是比她还要早。
如果不是父亲的突然遭难,或许,我们早已定了亲,也说不定。
因为小时,我们就常在一起,她的娘亲与我的娘亲是姨表妹,两个人常在一起说,长大了,要做亲家之类,那时,我们背着人玩,娘子相公的游戏。
可就当我蒙胧的懂得娘子相公真正的含意时,却已经被卖到何府。
第一次在何府内见到他,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认我,我也没有认他,我们竟都当做不相识般。
或许,他是不屑与我相认,我已经沦落成一个奴,而他还是侍郎之子。还是当今众人眼中的风流才俊。
连我的名字也不再是赵香如,而成了俗气的夏荷,但比之前的小欢要好多了。
我被小姐买回来,就取名叫小欢。
后来,小姐长大了,家中又陆续的买了不少的奴才,小姐有四个贴身的丫鬟,就按着她的意思叫成了:春兰,夏荷,秋菊,冬梅。
她大了后,虽然觉得太过俗气,却也懒得再换。
于是,我成了丫鬟夏荷。
但我知道,在小姐心内,我始终是她死去的那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