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修复台上震得像只扑腾的蝴蝶时,陈昭正对着《洛神赋图》摹本上的金错刀痕发呆。
屏幕上“汴京一中2015届十年聚”的群公告跳了十八条,班长周明宇的语音裹着灌汤包的热气:“陈昭你小子别装死啊,当年你在实验室偷拿石膏像临摹的事儿,咱们班可就我一人知道……”
指腹擦过工作服袖口的石青污渍,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开封博物馆看见《清明上河图》复制品时,铅笔盒里藏着的半张汴绣帕子——那是同桌林小满用化学试剂在帆布上“绣”的虹桥图案,说要送他当“考古学家入职礼”。
聚会定在清明上河园旁的老字号茶楼。陈昭踩着石板路进门时,电子屏正循环播放“数字孪生汴京”的宣传片,古街商铺全被AR投影覆盖,连店小二的头巾都飘着数据流。周明宇老远就挥手,啤酒肚把印有“汴绣非遗传承人”的文化衫绷得发亮:“瞧瞧谁来了!咱们班最神秘的‘文物修复师’!”
包间里哄笑西起。当年总抄他作业的胖子如今成了区块链创业者,举着手机炫耀刚买的“清明上河图NFT碎片”:“老陈你搞实体修复太苦啦,现在咱们用代码守护文化遗产,一片瓦当就能卖……”
话没说完就被林小满瞪了眼:“当年你把陈昭的《营造法式》笔记当废纸卖,现在倒想起遗产了?”
瓷盏碰杯声里,陈昭忽然注意到林小满手腕上的银镯——刻着与《千里江山图》中相同的斧劈皴纹路。她现在是汴绣传承人,正跟博物馆合作“古画针法数字化”项目,笔记本电脑里存着《清明上河图》舟船部分的针脚还原图:“你看这漕船的缆绳针,商团那帮人非要改成3D打印绳结,说这样‘便于元宇宙运输’……”
筷子夹着灌汤包突然停在半空。陈昭看见林小满屏幕上的汴绣软件界面,图层栏里赫然有个标着“∞”的隐藏文件夹——和商团数据中枢的标志一模一样。
胖子还在吹嘘“数字孪生古城即将上线”,说连虹桥下的水波纹都能区块链确权,却没注意到陈昭的指尖正悄悄划过桌沿,用修复师特有的摩斯密码在木纹上敲出警报:“锚骨污染,汴京现形。”
茶过三巡,话题转到当年的实验室事故。陈昭不小心打翻硫酸铜溶液,却意外在陶片上晕染出类似《千里江山图》的石青渐变。
林小满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半块泛黄的帕子——正是那年被硫酸铜染花的汴绣残片,边角处多了行近年绣的小字:“虹桥修缮时,在桥墩缝里发现的瓷片,画着和你袖口一样的游龙纹。”
瓷片照片滑出手机的瞬间,陈昭的量子定位系统在桌底无声启动。照片里的游龙纹与宝鉴星芒完全吻合,而拍摄地点“虹桥修缮工地”,正是他在《清明上河图》时空里阻止过水匪沉船的位置。
胖子的区块链手表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闪过“检测到古代文物坐标”的红光,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咳,那个……我们公司和文物局合作了‘文物数字哨兵’系统……”
暮色漫进雕花窗时,林小满忽然指着窗外的AR投影。本该是《清明上河图》里的货郎担,此刻正飘着“虚拟文物鉴定”的广告,货郎手中的拨浪鼓变成了算力芯片:“上周有个穿西装的人来买汴绣,非要在《捣练图》的捣衣线上缝二维码,说这样‘传统工艺才能链上重生’。”她说话时,指甲无意识地划过银镯上的斧劈皴,恰好遮住了镯内侧新刻的“太青”二字。
散场时,陈昭把修复用的青铜镇纸复制品塞给林小满:“要是再有人让你改针脚,就用这个敲他代码。”转身时听见胖子在街角打电话,压低的声音混着电子音:“对,今晚就启动‘数字虹桥’项目,把那帮守旧派的汴绣作坊全纳入咱们的算力矩阵……”他顿了顿,“什么?故宫传来消息,说《步辇图》展柜出现了异常金纹?”
夜风吹过清明上河园的灯笼,陈昭摸着口袋里的瓷片残片,忽然想起同学聚会上没说出口的事——当他在《步辇图》的金銮殿看见玄甲军腰佩的半块青铜镜时,镜面上刻着的,正是林小满银镯内侧的“太青”纹路。
原来有些命运的针脚,早在十七岁的实验室里就己埋下,只是当时的他们,都以为那不过是青春里的一点硫酸铜晕染。
手机再次震动,工作群弹出紧急通知:“《捣练图》真迹今晚抵汴,疑似携带时空锚点共振波动。”
陈昭望向灯火通明的AR古街,那些闪烁的数据流里,隐约能看见《清明上河图》里的船工、《千里江山图》的画工、《洛神赋》的洛水女神,正以游客的模样穿梭其间。
而在街角的汴绣作坊里,林小满正借着台灯微光,在新绷的绣架上描下第一笔——不是商团要求的二维码,而是陈昭当年画在草稿本上的,宝鉴十二星芒图。
商团的数据中枢里,未来许若素盯着“数字孪生汴京”的监控画面,突然定格在林小满的银镯上。当她解析出镯内侧的“太青”二字时,屏幕右下角的锚骨收集进度条突然跳动——75%,而新增的锚点坐标,正是陈昭同学聚会时摸过的虹桥瓷片。
“原来最危险的锚骨碎片,藏在最寻常的人间烟火里。”她冷笑,“通知算力部队,今晚突袭汴绣作坊,目标:戴银镯的绣娘。”